第266节(2 / 2)

原来昙摩罗伽刚才是在给她涂药……她想多了。

瑶英发了一会儿怔,嘴角轻翘,抱着锦被笑了笑:“法师怎么知道我腿疼?”

昙摩罗伽看着她,双眉轻皱:“你梦里说身上疼。”

她疲惫不堪,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舍不得睡,静静地拥着她,听屋外风声狂啸。半夜时,她忽然不安地翻身,把锦被踢开了,他帮她盖好被子,碰到她的胳膊,她立马皱眉。

“我疼。”

昙摩罗伽心尖轻轻颤动了一下:“哪里疼?”

“腿疼,腰疼,背上疼……浑身疼……”

她在梦里抱着他,软语撒娇。

那一刻,再坚硬的金刚心也变得柔软,他拂开她的衣袖和裙角,她胳膊和腿上好几处青肿红痕,还有几道结痂的伤口。

她看上去很累,他不想吵醒她,点了灯,为她擦药,帮她按揉伤处。

他问过她的部曲了,他们这一路为了避开北戎联军的斥候,走了一条只有牧民知道的山路,她得和亲兵一样跋山涉水,攀爬山丘,这几天更是几天几夜几乎没下马,身上到处是伤,得好好按一按,不然接下来半个月都得嚷疼。

瑶英不记得自己睡梦中说过什么,试着动了动胳膊,道:“也不是很疼,休息一晚,明天就好了。”

昙摩罗伽没作声,给她涂好了药,穿上袜子,抚平衫裙,隔着裙子继续按揉她的小腿。

瑶英睁着一双明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昙摩罗伽轻声道:“好了,接着睡罢。”

瑶英嗯一声,躺下去,侧身面对着他,合上眼睛,感觉他指腹按压的地方又酸又麻,力道适中,很舒服。

她想和他说说话,不想睡,又睁开眼睛,直直地撞进他温和的视线里。

他一直看着她。

“路上是不是很辛苦?”

见她不肯睡,昙摩罗伽问。

瑶英在枕上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翻山的时候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

亲兵告诉他,王庭军队偷袭西军,抢了好几个部落和庄园,高昌的世家豪族颇为震怒,而她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出事了。

“佛子在位一天,王庭绝不会背弃盟约、偷袭我们,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王庭边城的驻军已经不受控制。”

瑶英心焦如焚,短短数日间,安抚西军将领,集结人马,筹措粮草,调兵遣将。

人人都知道海都阿陵的十万大军朝着圣城来了,只要有军队靠近就会被联军攻打,西军被拦在东面,无法靠近,她当机立断,让大军继续等待时机,自己带着几百部曲匆匆赶来圣城。

这些天她和西军将领据理力争,和李仲虔争执,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兵马,冒着风雪赶这么多天的路,在十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声东击西……

怎么可能只是有点辛苦?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道:“海都阿陵明天会收拢溃兵,重新集结。他的人马守住了所有要道,一旦有大部援兵赶来,会被他分兵围剿,援兵进不来,他以逸待劳,圣城的箭用光了,这样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攻破……明天,趁着他来不及反应,你和亲兵带着所有人突围出去。”

瑶英一愣,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那你呢?”

昙摩罗伽淡淡地说:“我拖住海都阿陵,只要我留在圣城,他就不敢亲自带兵去追击你们,你们直接往东走,路上不要停留,和李仲虔他们汇合。”

瑶英脸色微沉:“然后呢?你让守军和我突围,城里岂不是不剩几个人了?”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圣城易守难攻,还能支撑一段时日。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们突围后,和李仲虔的大军汇合,再想办法掉头袭扰北戎联军。”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眉眼间的缱绻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罗伽,你又要让我走?”

昙摩罗伽沉默,侧脸上烛光氤氲,面容清冷,像一尊佛。

瑶英看着他,神色越来越冷。

他已经安排好了……她沐浴用饭的时候,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去和部署突围的事。她才刚刚到圣城,他就在打算送她走了。他在千军万马前吻她,在信众的注视中毫不避讳地拉着她,其实心里在考虑怎么送她离开圣城!

就像上一次,她满心欢喜,以为蒙达提婆能治好他,其实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他吩咐蒙达提婆和医官哄骗她,不让她摘下蒙眼的布条,让她以为他在好转。

他暗地里和李仲虔坦白身份,激怒李仲虔,李仲虔迫不及待催促她离开圣城。

他还让缘觉给她写了那么多“诸事顺利”的信,把她蒙在鼓里。

自那一晚他深夜追出圣城,从李德的人手中救下她开始,她没有再怀疑他,她天真地以为所有事情都在变好,处理好西军的事,还兴致勃勃地去逛了部落间的集会,买了很多东西,想要送给他。

这段时日的恼恨、无奈呼啦啦一下翻腾上来,山呼海啸,一浪盖过一浪。

瑶英气得咬牙切齿,又觉得酸楚,眼睛酸痛,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

“罗伽,你知不知道,当我兴冲冲收拾好箱笼、准备回来看你的时候,却听说你出事了……我赶来找你,王庭的人说你众叛亲离,不知所踪,很可能死在世家引起的动乱之中……”

那天,大雪纷飞,她站在沙城外的大道上,心如刀绞。

他一个人孤独地离开了,她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