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二皇子和东宫之间有仇,如今二皇子死了,东宫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二皇子得罪的那些贵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还没到天黑,府内已经谣言四起。
长史处置了几个刁仆,站在李仲虔的院子里抹眼泪,听说瑶英回来了,大惊失色,仓皇奔出内院。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公主,您回来做什么?”
瑶英镇定地道:“此事无需多说,我不会丢下一切独自出京。派人去兵部打听,二哥怎么会遇伏?”
长史叹口气,没有再劝。
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又在颠沛流离中长大,不曾像二皇子那样玩世不恭,性子始终宽和仁厚,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她。
瑶英问:“我阿娘呢?”
长史回答说:“贵妃很安全。”
“不要让她知道二哥的事。”
长史叹口气,谢贵妃那个样子,就算当面告诉她李仲虔死了,她也听不明白。
正说着话,派去兵部打听消息的扈从赶了回来。
长史一脸希冀地看着扈从。
扈从道:“兵部吵翻了天,有人居然还要问大王的罪!有人说大王他们是被南楚偷袭了,也有人说他们是中了西川的陷阱。”
南楚和魏朝时常为争夺山南东道、淮南道刀兵相向。当年谢家族灭就是因为南楚突然发兵同时攻打李德所在的大营和荆南,谢无量仓促迎战,以减轻李德的压力,后来荆南被围,李德被困在襄州,无力救援,谢无量撑到粮绝,荆南城破。
蜀地也曾偷袭过魏军。蜀王没有向李德称臣,李德派人去蜀地游说僧人和名士回京,蜀地孟氏大为不满,多次派兵阻止那些僧人名士回京。
一封封战报陆续送回京师,总管赵通也不知道偷袭他们的到底是谁,不过每一封战报都笃定地说李仲虔所率的右军已经全军覆没。
长史一脸悲恸。
瑶英强撑着不露出失望之色,吩咐扈从:“继续探听消息,派一个人去东宫,太子和军中将领一直走得很近,他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战场情报。”
扈从应是。
瑶英回到王府,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过来找她讨主意。
内院管家过来禀报:“公主,后院那几个闹了一下午了!小的还抓着几个偷盗财物的婢女。大王不在了,她们怕被送去教坊,闹着要离府,哭天抹泪,寻死觅活,怎么劝都没用。”
长史怒道:“她们身为姬妾婢女,理当本分,再闹,全都绑了发卖出去!”
瑶英拦住长史:“大难临头各自飞,二哥出了事,她们怕被连累,人之常情。”
她叫来所有管家。
“吩咐下去,谁想离府,收拾好行装,去前院找管家领卖身契书,拿了东西就走吧。”
众人面面相看。
瑶英重复了一遍,道:“你们若想走,也可以自行离去。你们侍候我二哥一场,尽心尽力,没出过什么岔子,别空着手走,走之前去账房领一份赏钱。”
众人脸上闪过羞愧之色,哽咽着跪下。
“公主,奴等不走,奴等留下来保护公主!”
他们在战乱之中沦为奴婢,二皇子和公主收留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衣食无忧,如今王府有难,他们却自私地抛下公主,他们实在无颜面对公主啊!
瑶英摇摇头:“王府未必还能庇护你们,你们若有其他投身之处,不必流连,收拾了东西就走。”
消息传达下去,外院内宅一片悲戚的哭声。
仆从们心中愧疚,又怕留在王府被连累,狠下心肠,悄悄收拾了包袱,相约离开。
管家当众销毁了众人的卖身契书,每人发了一份赏钱,道:“公主已经命人去销了官府那边的存档,大家各奔前程罢。”
众人拿了赏钱,哭得撕心裂肺,转身对着正堂的方向磕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内院里,李仲虔的几个姬妾也大哭了一场,和瑶英拜别。
一直闹到后半夜,王府才安静下来。
能走的都走了,最后还是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亲兵护卫更是一个都没离开。
徐彪站在庭阶前,看一眼院中稀稀拉拉的内院仆从,啐道:“那些王八羔子!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为什么放他们走?依我看,应该绑了他们,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看看背信弃义的下场!”
瑶英看他一眼,道:“他们既然已经无心留下,不必强留。留下他们,必生祸患,不如早早打发了,他们可以自行谋生,府里也能清净下来。”
这个时候甘愿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忠心于李仲虔和她的人。
徐彪细想了片刻,确实是这个道理,挠了挠脖子,不吭声了。
瑶英吩咐管家为她准备马匹、干粮等物。
等打听清楚李仲虔遇伏的地方,她就启程。
长史连忙劝阻:“公主,您真打算亲赴战场?您身子娇弱,又是女郎,怎么能亲赴险境!”
窗外一轮玉盘高挂,月色浓稠。
瑶英忙了一整天,面色憔悴,卷草纹缠臂金松松地垂在宽袖边。
“假如二哥还活着,我留在京中为他奔走,哪里也不去,假如二哥真的不在了,我不管去哪儿都是险境,刀剑无眼,还能躲避,人心险恶,又该怎么应对?战场又有何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