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结果和最坏的结果她都想过了,她已经做好准备。
她不会让二哥孤零零曝尸荒野。
长史低泣:“您是金枝玉叶啊!”
公主娇生惯养,是谢家外孙女,李家公主,二皇子出了事,没人关心公主,反而都离得远远的,圣上心里真的就一点父女情分都没有吗?
瑶英笑了笑:“金枝玉叶,龙子龙孙,在圣上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李德不愧是天子,薄情寡义,冷静理智,帝王该有的一切狠辣心术他都有。在他心中,只有唐氏所生的李玄贞是他的儿子,其他儿女不过是联姻的产物,随时可以为他的大局牺牲。
她早就认清这一点,从不期待能从李德那里讨得一点父爱。她把李德当君王。
一夜过去,亲兵四处打探消息。
瑶英熬了一宿,天亮前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王府亲兵一脸紧张地进院通报:“公主,仆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胡人。”
长史气得直打颤:“叶鲁酋长居然还不死心!”
徐彪立刻暴起,抓起长刀就往外走:“老子去宰了他们!”
“站住!”瑶英喝住徐彪,“他们只是形迹可疑,你杀了他们,叶鲁部落更有借口上门纠缠。”
徐彪憋得面色发紫,哼了几声,搂着长刀回屋。
谢青低声道:“贵主,胡人贼心不死,我可以悄悄杀了他们。”
瑶英摇头。
“现在外面不止一拨人盯着王府。”她低头,手指轻抚腕上的缠臂金,“叶鲁部落的人,福康公主的人,东宫的人……你杀不完,现在无需理会他们。”
谢青应是。
接下来几天,李仲虔遇伏的消息传遍长安,王府外面的眼线越来越多。
王府里充斥着一种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沉重气氛,短短几天,长史老了好几岁。
瑶英遣走剩下的奴仆,让他们带着银钱出府避祸,只留下亲兵护卫。
这一日,裴公突然来访。
“我过几天启程回魏郡。你兄长已死,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留在长安,无异于羊入狼群,不如随老夫一道回魏郡。”
他上京只是为了替李瑶英解围,并没打算真让重孙娶了李瑶英,没想到突然传来李仲虔的噩耗,他不忍见失去依傍的李瑶英被人欺侮,考虑了两天,决定带这个小娘子回魏郡裴家。
假如李瑶英肯嫁给裴玉,倒也不错。
瑶英郑重朝裴公行了个稽首礼:“前些时仓促请裴公入京,劳累裴公走这一趟,还没来得及谢过裴公。”
裴公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咳嗽了两声:“我答应过会帮你一次,自然要信守诺言,你不必谢我。七娘,我不会逼你嫁给玉郎,你随我回魏郡,我裴家虽然比不得京中巨宦豪族,至少可以保证让你平安无忧。”
瑶英微笑着摇了摇头:“多谢裴公眷顾。”
裴家和谢家是世仇,裴公之所以出面帮她,只是为了兑现当年的承诺。
现在裴公肯为她撑腰,等裴公走了,裴家剩下的人肯善待她吗?
即使裴玉能善待她,将来李玄贞登基,裴家定会被她连累,一个只领了虚职的魏郡小吏,怎么抗衡君王?
瑶英早已经下定决心,道:“若这两天还是没有消息,我打算南下。”
裴公惊讶地撩起眼皮,盯着瑶英看了半晌,“你这一去,未必能安全返京,而且你兄长已经战死了。”
瑶英笑了笑,依旧娇柔明丽,好似枝头盛开的春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二哥是生是死,我都要接他回来。”
裴公看着瑶英,眯了眯眼睛,沉默很久,赞许地点点头。
“裴家祖上和谢家不和,我向来不喜欢谢家人。”
他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里浸满惆怅之色,“不过我很佩服你的舅舅。他是个文弱书生,拉不了弓,举不起刀,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圣上和谢家结盟的时候,我见到你舅舅,他穿了一身宽袍大袖,和圣上并肩站在一起,那张脸比魏郡的小娘子还漂亮,我心想,这名满荆南的无量公子莫不是个女郎吧?”
裴公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我看不起谢无量,嫌他柔弱,还嫌他一肚子的算计,他是世家公子,就算不能弓马娴熟,也该有世家公子的气度,他倒好,居然满身铜臭,每天和一帮见利忘义的商人来往!圣上却很欣赏他,将他引以为知己,军政大事,事事都要和他商量。”
裴公那时候非常瞧不起谢无量,认为谢无量表里不一,为了荣华富贵才和李德结盟,不然谢家为什么逼李德娶谢贵妃?为什么和李氏族人一起打压李玄贞,扶持李仲虔?
直到谢无量死去的那一天,裴公终于明白了:谢无量从未玷污过谢家的百年风骨。
不过再欣赏,他身为裴家之人,不会和谢家有什么瓜葛。
裴公出了一会神,细细打量李瑶英。
“你有些像你的舅舅……”
瑶英怔了怔,她小的时候见过谢无量,不过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已经记不清舅舅的相貌了,还没人说过她像舅舅。
裴公收回目光,站起身:“既然你意志坚决,老夫就不劝你了。”
他只能帮到这里,不管他有多欣赏谢无量和李瑶英,他的承诺不会变:只救李瑶英一个人。
她自己想去送死,他拦不住。
瑶英送裴公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