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心口一松。
就在她以为暗影要离去的时候,替她盖被的手忽地往上,停在她的脸颊边,一动不动。
瑶英身上微微冒汗。
许久后,那只手终究没有抚她的发鬓,慢慢收了回去。
瑶英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翻了个身,面对着长榻,睁开眼睛。
昙摩罗伽已经悄无声息地躺下了。
空气里,药香袅袅浮动。
……
次日早上,昙摩罗伽醒来的时候,长榻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榻沿薄毯堆叠整齐,没有被人用过的痕迹。
好似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梦境。
昙摩罗伽坐起身,碰到枕边的帕子,一捧泛着琥珀光泽的刺蜜露了出来,洒了些许在外面。
他包好帕子。
脚步踏响由远及近,毕娑端着药碗进屋。
昙摩罗伽问:“文昭公主呢?”
毕娑道:“我刚才送文昭公主出去了,天亮了,会有人过来,公主不便留下。”
“怎么没叫醒我?”
“公主说王这些天劳累过度,应该好好休养,嘱咐我别吵醒了您。”
昙摩罗伽没说话,把叠好的帕子放在枕畔。
……
瑶英离开王寺,回到住的绸缎铺子。
李仲虔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里,脸色阴沉:“你昨晚去哪了?怎么一夜不归?”
昨晚亲兵告诉他瑶英跟着阿史那将军离开了,留话给他叫他不必担心,他一直等到现在。
瑶英心事重重,拉着他上楼,小声说:“阿兄,我昨晚在王寺。”
李仲虔眉头紧皱,扫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在王寺干什么?”
瑶英目光睃巡一圈,压低声音:“这事我只告诉阿兄,阿兄千万别透露出去,我去见佛子了。”
李仲虔脸色愈加难看。
“为什么不能白天见他?”
“人多口杂,夜里不会被人发现。”
李仲虔盯着瑶英看了一会儿:“你一个人不安全,以后阿兄陪你去。”
瑶英嗯一声,心不在焉。
“阿兄,我昨晚没睡好,先去睡一会儿。”
李仲虔送瑶英回房,看着她睡下,下楼,叫来两个亲兵:“给那个阿史那将军送信,我要见佛子。”
吩咐完,又叮嘱一句,“这事先别告诉七娘。”
亲兵应是。
信很快送到毕娑手中,他看了信,眼睛瞪大,呆了一呆,拿不定主意,请示昙摩罗伽。
“王,文昭公主的兄长说想见您……他想和您谈谈文昭公主的事。”
昙摩罗伽抬眸,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头裹巾帻、身穿锦袍,腰佩长剑的李仲虔在毕娑的引领下来到王寺的一处偏殿。
烈日高悬,殿前毡帘高挂,走进内殿,顿感幽凉。
昙摩罗伽坐在书案前等他,一身雪白金纹露肩袈裟,五官轮廓鲜明,气度翩然出尘。
李仲虔见过不少文武双全、气度不凡的世家儿郎,也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昙摩罗伽风姿出众,不过他一想起昨天昙摩罗伽在大殿上凝视瑶英的眼神,那点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警惕和防备。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李玄贞了,李玄贞看着瑶英时,眼里有痛恨、仇视,还有种压抑的东西。后来两人身陷北戎,李玄贞听塔丽提起瑶英的遭遇,那些痛恨和仇视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痛不欲生和更深沉的压抑。
昙摩罗伽看着瑶英时,也在压抑,眼神分外克制,神情平静淡然,以至于看着好像没什么异样。
他为什么要克制?
李仲虔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因为佛子知道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原本想直接带着瑶英离开,可是她昨晚的彻夜不归让他意识到他必须来见佛子。
待李仲虔坐定,昙摩罗伽眼神示意近卫退出去。
等殿中只剩下两人,李仲虔开门见山:“我有一事不明,请法师为我解惑,若有冒犯之处,请法师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