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陷阱(修)
地牢并不在营地里。
长公主带着亲兵驰出二三十里, 来到一座关押奴隶的养马场,这处养马场由她的人看守, 只有她的亲兵能出入。
她叮嘱亲兵:“这事除了你们几个, 其他人都不知情,断事官也不知道, 待会儿见了人,不管是不是魏国太子,你都要守口如瓶, 不能泄露出去,尤其不能让那几个夫人听见风声。”
她命途坎坷,曾是突厥可敦,后来落入北戎王室之手,嫁给断事官, 虽然这些年很得断事官的宠爱, 但因为是汉人的缘故, 地位始终不及断事官的其他妻子,几位夫人嫉妒她,处处针对她, 一直想抓住她的把柄。
亲兵应道:“小的记住了。”
马场一片荒芜,积雪深到能淹没长靴, 几人下马, 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排一半深入地下、土石搭建的穴屋前,点起火把往里走。
地牢里黑魆魆的, 冷如冰窖。
看守犯人的士兵打开地牢,锁链拖动的声响惊动里面的人,角落里的男子倚靠在土墙上,抬起眼帘,冷冷地扫一眼牢室外的几人。
一名胡女迎上前给长公主行礼,看到长公主身后汉人模样的亲兵,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长公主示意亲兵上前。
亲兵走到牢室前,仔细辨认角落的男人。
男人一身破衣烂衫,露出来的皮肤伤痕累累,像是受过重刑,蓬头垢面,形容狼狈,依旧不掩五官的俊朗深秀,虽然躺着,还是能看出身形高大修长,腰背挺直,虽身陷囹圄,仍然气势不凡,气度沉凝,顾盼间有种从容的睥睨风姿。
散乱的长发间,一双狭长的凤眼,神光内敛。
亲兵激动地道:“公主,小人认得他,李家郎君都长着这样的凤眼,他就是魏国太子!”
长公主撩起眼皮,看向胡女。
胡女跪地道:“长公主,奴也觉得他像魏国太子,不过这些天不管奴和他说什么,他都不搭理奴,奴什么都没问出来。”
之前,只有胡女一个人的指认,长公主不能确定男子是不是李玄贞,现在亲兵也说他是李玄贞,她沉默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睛。
“难怪芸娘一直惦记着你……”
这个男人居然抛下太子之位,不远万里来找朱绿芸,这份真心,委实难得。
长公主历尽波折,知道一份真心有多么不易。
李玄贞一语不发。
长公主思忖了片刻,转身出了地牢,嘱咐亲兵:“魏国太子是为了芸娘来的,你们别告诉芸娘,免得她生事。”
亲兵应是,问:“公主,该怎么办?杀了魏国太子吗?”
长公主摇摇头:“李玄贞不能杀,他是魏国皇帝最喜爱的儿子,杀了他,魏国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还有芸娘呢,她是我兄长唯一的血脉,李玄贞肯为她不顾生死,为了芸娘,我先留他一命。”
亲兵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拿魏国太子威胁魏国皇帝,要他拿凉州来换,不管我们要什么,魏国皇帝肯定不敢拒绝。”
长公主仍是摇头:“那样就走漏风声了,一旦断事官、阿陵或是可汗知道此事,事情就难以收场,芸娘再掺和进来,连我也保不住她。现在没人知道李玄贞在我手上,我算是骑虎难下,先关着他再说。”
她再次强调:“千万不要让芸娘知道李玄贞关在这里。”
提起朱绿芸她就头疼,这个侄女和她兄长太像了,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一会儿说要忘了李玄贞,一会儿又对着李玄贞送她的玉镯流泪,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
亲兵们齐声应是。
地牢里,等长公主一行人离开,牢门缓缓合上,胡女和牢室里的李玄贞交换了一个眼神。
士兵催促胡女离开,警告道:“长公主吩咐,这事不能泄露出去,你记住了,不然就把你送去奖赏那些军汉!”
胡女点头应是,放下食盒,起身出了牢室,穿过马厩,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地穴,机警地扒开毡帘看看左右,确定周围没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幽暗的地穴里响起几声男人压抑的咳嗽。
胡女连忙转身,拨开角落里厚厚的堆在一处的草料,小声道:“李公子,朱绿芸从王庭回来了。”
杂草颤动,一个魁梧健壮的男人猛地从黑暗中坐起,黑发黑眸,面孔轮廓鲜明,面色苍白沉郁,凤眼深邃,目光阴沉,身上穿一件翻领镶兽皮夹袍,腰间束带,带上别了一把弯刀,一柄短匕首,一卷鞭绳,一副常见的牧民打扮。
胡女心口怦怦直跳,文昭公主倾国倾城,公主的兄长也都生得英朗不凡,可惜二皇子受了重伤,伤势沉重,养到现在还没好。
李仲虔挣扎着坐起身,憔悴的面容浮起喜色,眼中闪过几道亮光,咳嗽几声,紧紧抓住胡女的手。
“王庭怎么样了?她是不是见过明月奴?她和李玄贞说什么了?明月奴过得怎么样?”
“明月奴呢?”
胡女摇了摇头,道:“公子,长公主瞒着朱绿芸,没让她和太子见面,太子不知道朱绿芸有没有见到文昭公主。”
几句追问似乎用尽了李仲虔的力气,他双臂直颤,砰的一声,倒回草堆上,面皮抽搐了几下,眼神晦暗。
胡女叹口气,柔声安慰他:“公子,您放心,佛子已经晓谕各国,现在人人都知道文昭公主受佛子庇护,公主一定平安无事。”
李仲虔意识朦胧,想坐起身,想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到王庭去,去找他的明月奴。
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委身于一个和尚!她吃了那么多苦,一定很害怕,他要去救她,带她回家。
可现在北戎处处封锁,他新伤带旧伤,不得不扮成牧民,躲在这处地穴里。
李仲虔牙齿打颤,凤眸直直地瞪着屋顶,里头燃烧着焦灼的火焰。
他不敢去想象明月奴现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除非马上找到她,否则,他无时不刻不在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