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风声中传来一声突兀的嘶鸣。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高昂的马嘶声。
有杀手找过来了?
昙摩罗伽猛地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戴上面具,站起身,循声望去。
黯淡的雪光中,一匹健马在崎岖陡峭的山道间爬行,马背上一道身影低伏,一身厚厚的氅衣,身形玲珑,不像是杀手。
霎时,风声停歇,夜风吹散低垂的层云,几道清淡月光倾泻而下,笼在那道身影身上。
健马不肯往前走了,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蹒跚前行。
昙摩罗伽眉眼低垂,俯视着那道身影靠近。
那人摔了好跤,一声不吭地继续攀爬,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后,长靴踩在雪地的嘎吱嘎吱响声由远及近,少女终于爬上雪堆,高兴地拍拍身上的雪泥,抬起脸,快步走向昙摩罗伽。
黯淡的月光和折射的雪光映照出一张年轻娇艳的面孔。
“苏将军!”
她看到昙摩罗伽,笑着朝他招手,衣袂翻飞,眸光澄灿,恍如神女。
第90章 睡觉
山峦此起彼伏, 月明千里,流泻一地清辉, 四野寂静。
瑶英一步步走近昙摩罗伽。
月色如笼薄纱, 雪光冷冽清绝,她行走在月色和雪光之间, 一双明丽乌眸,似潋滟着从灿烂银河淌下来的光辉。
夜风吹落她的狐皮风帽,编成细辫的长发披散下来, 发丝间一层薄薄的飞雪,凝结成水珠。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漆黑的山道。
她一个人爬上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瑶英走到昙摩罗伽跟前,仰起脸, 鼻尖通红, 眉眼微弯。
“苏将军, 缘觉送我下山,他前脚刚走,我的马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掉头往回跑。现在天黑透了,我不认识路, 一个人在山里害怕, 只能回来找将军,请将军收留我。”
她一字字认真地道,目光真诚, 语气里却透出明晃晃的狡黠。
听起来,竟有点撒娇的意味。
因为信赖,所以理直气壮。
昙摩罗伽抬眸,看她一眼。
瑶英站在他跟前,接着说,“对了,我把谢青他们打发走了,现在山下没人了,将军不收留我的话,我只能一个人回圣城。”顿了下,道,“将军,虽然阿史那将军引开了所有杀手,还是会有人埋伏在各个城镇部落的驿舍里,将军独自一人,又身负重伤,难免会引来怀疑,不如带着我,可以掩人耳目。”
缘觉要求她和亲兵留在沙城外,她觉得这样不妥,万一杀手发现她的队伍没有进城,很可能怀疑苏丹古仍在城外,她已经让谢青他们离开了。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视线掠过瑶英冻得发红的双颊,看向雪堆下险峻的乱石。
瑶英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半晌后,昙摩罗伽微微颔首。
瑶英松了口气,看篝火已经熄灭了,低头翻开腰上塞得鼓鼓囊囊的蓝地兽纹锦袋,取出火镰、火石、火绒,蹲在火堆旁,想重新点燃篝火。
夜风呼啸,她手拿火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一下一下耐心地轻轻击打火石,辫发上的红绿宝石华光闪颤。
击打声在静夜间回荡。
昙摩罗伽凝眸看着瑶英的发顶,盘腿坐下,朝她伸出手。
瑶英立刻把火镰和火石塞进他掌心里,起身挨到他身侧,帮他挡着风,手臂挨在他胳膊上。
离得近了,她一身风雪寒气,身子在微微战栗。
她怕冷。
昙摩罗伽手指轻弹,火镰和火石相击,溅出的火星点燃涂了硫磺的小木片。
瑶英连忙往火绒上添了些木片,等明黄火苗窜出,她吐出一口气,擦擦手,又在锦袋里翻找一阵,翻出几瓶伤药,递给昙摩罗伽。
“这些都是治伤的药,将军看看有没有能治疗刀伤的……”
说完,摸出一件叠起来的貂皮氅衣,展开来,披到昙摩罗伽肩上。
昙摩罗伽盘腿坐着,依旧肩背挺直,坐姿优雅,瑶英必须站起来才能给他披上氅衣。
氅衣落到肩头,昙摩罗伽一怔。
瑶英朝他眨了眨眼睛,继续为他整理氅衣,俯身凑近了些,纤纤十指伸到他下巴底下,为他系好系带,直到把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裹进氅衣里,满意地拍拍手。
“将军的披风给我取暖用了,身上衣衫单薄,山上风大,你又受了伤,还是多穿点。”
厚实的氅衣裹在身上,挡住刺骨的夜风,篝火毕剥燃烧,周身慢慢暖和起来,昙摩罗伽握着瑶英递来的药,眉头微动,出了一会儿神,目光落在她身上。
瑶英起身,快步走开,不一会儿从坐骑背上搬来一堆伤药、取暖的毛毯、皮绳、铁钉和干粮,坐回篝火旁,铺设毡毯,一转眼就支起一座小小的、敞开的简易毡帐,继续往篝火里添木片,张开冰凉的双手,凑到火堆前取暖。
一人高的毡帐挡住背后的寒风,篝火烧得更旺了,跳动的暖黄火光映在她脸上,腮凝新荔,侧脸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