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阿耶随陛下征战,鞍前马后,忠心耿耿,有功于社稷,本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不想竟惨死太子剑下,何其冤枉!”
“太子癫狂暴虐,残忍狠毒,诛杀叔父,此等凶徒,怎配为储君?!侄儿身为人子,决不能坐视亲父无辜惨死而忍气吞声,陛下若不给侄儿和其他李氏族人一个交代,侄儿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家父讨一个公道!”
殿中岑寂,无人做声,唯有韩王世子的大哭声回荡在内殿每一个角落。
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众人明白了事情原委。
今天韩王府上大宴,在座的都是李氏宗亲,酒酣耳热之际,李玄贞忽然现身,众人又惊又喜,正想问他前线战事,他忽然拔剑而出,一剑杀了韩王。
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王府卫兵立刻拔刀迎了上去,却不是李玄贞的对手,他一人一剑,从大厅一直杀到内院,亲手杀了六个李氏族人,满身浴血,双眼赤红,就像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现在王府里一片哭声,世子的母亲哭晕了三回。
李德苍老的面皮微微抽搐了几下,看着李玄贞,浑身哆嗦,沉默了半晌,忽然一声闷哼,往后仰倒。
“陛下!”
“圣人!”
太监们一拥而上,搀扶住李德。
李德推开太监,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手指直指李玄贞:“孽障!孽障!”
他当众手刃族亲,事情肯定已经传遍长安,如何收场?
李玄贞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扫一眼哭哭啼啼的韩王世子,眸底掠过一阵凶狠的戾气。
韩王世子目睹六个族亲被杀,早就被李玄贞吓破了胆子,见他在李德面前也是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顿觉毛骨悚然,转身就往外爬:“太子要杀人灭口了!”
李玄贞没有理会他,趁所有人注意力在韩王世子身上,身形突然暴起,跃向御案,锵的一声,抽出御案之侧的宝剑,剑尖直指李德。
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前阻拦。
李玄贞一掌挥开扑上来的太监,剑尖一寸一寸刺入李德的右肩。
李德没有躲闪。
众人两腿直颤: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射杀李仲虔,可现在行刺的人是太子,李德不发话,谁敢真的对李玄贞下杀手?
李玄贞扣住李德肩膀,手中继续用力:“父亲,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李氏族人吗?”
李德勃然大怒,一掌击出,掌风浑厚。
李玄贞宝剑脱手,不要命似的继续往前扑。
李德大惊,怕伤着儿子,咬牙收回双掌,手腕一翻,改为手背拍向李玄贞,李玄贞摔倒在御案前。
太监哆嗦着上前为李德处理伤口,李德一把推开太监,拔出肩上的宝剑。
珠帘晃动,金吾卫赶了过来。
李德厉声道:“都退下!”
金吾卫对望一眼,苦笑着退到屏风外。
李德扔了宝剑,“为什么要杀你的叔父?”
李玄贞望着他,冷笑:“那年乱军攻入魏郡……其他人都逃了出去,只有我阿娘和我被困在城内,你以为这是巧合?”
李德瞳孔猛地一张。
李玄贞爬了起来,接着道:“乱军是被他们故意放进城的,只因为他们想置我和阿娘于死地。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和其他世家议亲了?”
李德面色沉凝。
李玄贞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你是大将军,人人都说你以后会成为一方霸主,阿娘配不上你,他们想要一个能给李家带来助益的主母,韩王当时领兵守卫魏郡,明明知道我和阿娘受困,故意见死不救,拖延着不派救兵……”
他闭了闭眼睛。
“那晚大门被他们从外面锁上了,他们还放了把火,想烧死我们母子。我和娘逃了出去,到处都是乱兵,我吓得大哭,阿娘安慰我说,阿耶是大英雄,只要找到阿耶就好了,谁也不敢欺负我们。”
他睁开眼睛,凤眸里一片荒凉。
“李德,到处兵荒马乱,我阿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带着一个孩子,你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吗?”
李德猛地瞪大眼睛,双手颤抖。
李玄贞面无表情。
李德上前一步,紧紧攥住李玄贞的衣领,苍老的面孔狰狞扭曲,再无平时的气定神闲。
“你疯了,居然如此诋毁你的母亲!”
李玄贞回望着他:“你永远不会知道我和阿娘吃了多少苦头。”
李德脸色青白,几如厉鬼,牙齿咯咯响,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
李玄贞直直地看着他:“阿娘经历了那么多,她以为只要找到你就好了,后来,我们找到你了……你正在迎娶谢家女,你当着我阿娘的面,对谢家女说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正是李德和唐盈成亲的那晚,他亲口立下的誓言。
李德没有稳住身形,哐当一声跌坐在御案前,打翻了狻猊香炉,面容扭曲:“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告诉你?”李玄贞目光冰冷,“在你迎娶妇的时候告诉你,然后再被你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