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摩罗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身边的人就真的把他当成神了吗?
他是个人。
听奴隶们说,王庭从贵族到平民都仇视汉人,只有这个和尚慈悲为怀,不仅将所有奴隶都视为他的子民,善待各族百姓,还鼓励信众和祆教、摩尼教、景教的人和平共处。
这个人多活一天,北戎就无法攻破王庭,北戎也就不能抽出主力攻打中原。
瑶英心思转了几转,拦住般若,道:“你们的王现在不能下地,找个理由打发大相他们。”
般若警惕地看她几眼:“大相固执,寻常理由拦不住他……”
“我就是理由。”
瑶英打断般若的话,抬手抚了抚发鬓,眼尾俏皮地微微上翘,眼波如秋水般潋滟开来,像满树含苞的花枝忽然在一刹那间含笑吐蕊,云蒸霞蔚,容色光艳,让人不敢逼视。
霎时,满室生春。
“你出去和大相说,大魏公主一片痴心,苦苦缠着佛子,佛子脱不开身。”
般若涨红了脸,低头看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没有抬头看瑶英,眼眸低垂,看着少女脚上一双磨得破破烂烂的草鞋。
这一路上他忘了叮嘱部下照顾这位魏朝公主,她和奴隶同行,想来吃了不少苦头。
昙摩罗伽咳嗽了一声,道:“不必了,此事与七公主无关。”
瑶英惊讶地发现他说的是中原北方官话,而且比蒙达提婆这个在中原待了很久的天竺人说的还要流利,一点口音都没有。
据说他少年早慧,十几岁时已经熟练掌握七八种语言,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包括汉语。
这样的人如果单纯当一个潜心修习、研究佛理的僧人,想必不会这么辛苦。
瑶英心中感慨,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我身陷险境,佛子救我于水火之中,我理当报答。”
说着,她蹲下来,和昙摩罗伽对视,漆黑发亮的眸子倒映出对方苍白的面容。
“你的腿成了这样,还是不要走动了。”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瑶英站起身,解开束发绳带,脱下脚上破烂的草鞋,赤足踩在地毯上,长发披肩,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步步生莲,背影婀娜。
华丽的兽纹间一双光洁柔滑的雪白玉足,隐隐透出几分让人口干舌燥的香艳。
屋中亲卫目瞪口呆。
正殿外,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大步踏上石阶。
领头的男人正是王庭大相康莫遮,他身着对鸟纹翻领小袖窄身短袍,束腰带,踏长靴,腰间佩宝刀,长发缠有彩带,缚在脑后,一边走一边呵斥亲卫:“王昨晚就回来了,为什么没有立刻召见大臣?”
般若迎了上去,指了指堵在殿门前垂泪饮泣的李瑶英:“大相有所不知,魏朝公主寻死觅活,非要嫁给王,王实在抽不开身。”
康莫遮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道纤弱美丽的侧影,鲜妍明媚,风姿更甚初春时节峡谷漫山遍野怒放的花。
众人只是短短一瞥,便不禁放轻了呼吸。
瑶英迎着众人审视的视线,嘤嘤低泣,哭得愈发伤心。
康莫遮已经从私兵口中听说了魏朝公主于万军前求婚的事,以为私兵夸大言辞,此刻真见着了人,才发现私兵根本没有描绘出魏朝公主的一半美貌。
美人当真眼拙,居然看上了一个不会被美色打动的出家人。
康莫遮眼珠转了一转,笑道:“世间竟有此等绝色。”
其他人面面相觑。
王是佛子,他被一个美人痴缠,这等尴尬时刻,他们进去还是不进去?
“我们拦不住魏朝公主。”亲卫全都做出一副焦急模样,“她是个女人,还是中原的公主,我们不敢伤了她,王只要一出现,她就寸步不离地跟着王,王也拿她没办法,只能躲在寝殿里。”
众人心领神会地轻笑:这么一个绝色美人缠上来,王能有什么办法?
换做他们,早就成了好事,也只有王才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般若挺直脊背,道:“诸位大臣请回吧,等王解决了中原公主的事,自会召见你们。”
康莫遮双眼微眯。
其他人已经笑出了声,佛子六根清净,居然也会遇上这种事:“我们只是想来确认王是不是安全回城了,既然王安然无恙,我们这就告退。”
他们朝康莫遮眨了眨眼睛:“大相,现在觐见不是时候。”
康莫遮目光在瑶英身上停留了很久,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和其他人一起转身离开。
直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转过宫门看不见了,般若才悄悄吐了口气。
宫门外,康莫遮和众人告别,叫来自己的亲随:“告诉薛将军,城中来了一个绝色美人,而且还是个汉女。”
亲随领命而去。
般若确定大相真的离开了,回到殿门前,神情有些茫然:“大相居然就这样走了。”
瑶英站起身,拂去眼角泪花,挽起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