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婆摆手道:“小柳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行舟、听云出远门的时候,还不是老婆子给做的衣裳。出远门得要新衣新鞋,穿得齐齐整整的,这不是怕你离得久了,冬衣、春衣都备好了——哎,小柳,赶紧把这身外衫脱了,你看肩膀后头都破了洞了,我带了针线给你补补,赶紧的!”
她算得上望月岛中除了师门几人外,与柳十七说话最多的人了,闻言柳十七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连忙把外衫除下,自己则站到一边,将那新衣收拾进了包袱。
张婆婆把这些尽收眼底,连连笑道:“这可就对啦,小柳年纪最轻,这回出去要多加小心,别招惹外面的坏人……”
他听张婆婆说一句,便点一次头,耐心地应了一声又一声,胸口泛起温暖。白天室内没有点灯,窗棂外漏下阳光,东风轻拂,还带着朝雨的腥味。
“哦,对了,差点没想起这一趟的要紧事。”张婆婆补好衣裳,又站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玉瓶,递给十七,“小柳,你的药,别忘记带走。”
柳十七接过,双眼又弯成了小桥的弧度:“还是您有心,我真忘了。”
张婆婆微怒道:“自己的身体都不保重,难道还指望日后你媳妇儿给你照顾着么?”
柳十七说不过她,笑着听了许多慈祥长辈的叮嘱,好不容易将意犹未尽的张婆婆送走,他掩上远门,抬头看了眼天光——离出发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手中的玉瓶冰凉,柳十七想了想,回身前往榻边,从枕头下摸出了另一个瓶子。这两个瓶子长得极像,都是十分朴素的款式,若不看当中物事,不熟悉的人定然区分不出。柳十七索性将它们一起放进了包袱深处。
自从那年落入溪水染了寒毒,后来虽得封听云相助,拔除了大半,仍有一些留在柳十七的经脉中,只好以性温和的中药调理,至今也尚未痊愈。赶路自不能每日喝一帖的,只好制成药丸随身携带。
“这想来并非孙婆婆的主意,不是大师兄就是师父嘱咐的吧。”柳十七暗想。
而另一个常年被他枕在榻上的瓶子,是他与西秀山唯一的牵绊——渡心丹。
整整七年,他时常从封听云和解行舟往返中原之后的谈话中听见只言片语,所有人都找翻了天,有传言说已经被毁去了,后来十二楼正在设法重制渡心丹,沸沸扬扬地四处传。可他们惟独想不到这宝物还在他身上。
柳十七单手拎着包袱,出门时另一只手拿过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刀。
临走时还需跟师父打一声招呼,如此耽搁,待到他行至滩边,已是日落黄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