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同时举起了杯子,掩饰似地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的时候,任茵茵的脸上露出了极浅的笑容。
“后来工作上了手,不再需要天天熬夜。可我总爱失眠,晚上一定要听着你的声音才能睡着……”他继续说,“结果就两个星期前,晚上我照旧半梦半醒地听着你的节目,却突然听见你说有位听众来信,说小的时候在农村,带着弟弟妹妹去小溪边游泳。”
他半梦半醒中翻了个身,咕哝一声:“我也干过这事。”
可是第二天晚上的节目里,他又听见任茵茵用她特有的温柔语气,讲起了那个听众喜欢吃的葱油饼干。
“……有个听众朋友小的时候很喜欢吃葱油饼干,可是因为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所以可能受到了一些忽视。”她说。
他躺在床上,一下子睁开眼睛,脑子里像有弦轻轻一震。
“这么巧?我也是。”
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任茵茵在电台里讲到的那位听众和他过去的人生,重叠的部分越来越多,他几乎以为她在电台里面讲到的就是他过去的故事。
“爸妈偏心,我考上高中也不让上……后来我去玩具厂打工攒钱,春节回家之后,决定自己好好上个学。”他抬起眼睛,“考大专,专升本,参加游泳比赛,这些全部都是我曾经的经历,连爸爸妈妈问我要妹妹艺考的钱,甚至连钱的数目,都是一样的。”
他又惊又惧又是怀疑,一方面在想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另外一个与自己人生这样相似的人,一方面又想这会不会是个恶作剧。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情,直到……
“直到我听你讲到有位听众在大学时候暗恋一个女孩子,在她面前摔跤,眉毛上方留下一条白色的伤疤……”
再巧,也巧不到这种地步吧?
任茵茵在电台里说到的那个听众,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些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一个猛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自己住的公寓里冲了出去,等在广播电台的楼下。
节目三点结束,他三点就在台阶那里等着,直到五点半,看见任茵茵一步步从台阶上面走下来。
“很多事情……我连最亲近的人也没说过,所以突然听到你在节目上讲出来,有点不习惯。所以一开始才会这样激动……”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一直没有过多亲近的人,所以从来没对谁说过。”
任茵茵很理解。
无论是谁,一开始听到自己的隐私被放在电台节目里乱讲,都会很不高兴的吧。
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听了她节目十年的忠实粉丝。
她再不愿意对着自己的听众摆脸色,便笑了笑:“我也有错……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变态呢。”
他也笑了:“我也以为你是变态。”
温暖的咖啡店里,他们面对面坐着,同时露出羞涩又释然的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唔,既然我们都不是变态,那么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
任茵茵微笑点头,站起身。
他便也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对她伸出手:“你好,任茵茵,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郭盼。”
可是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原本也微笑着伸出手的任茵茵,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倏地放下手,往后退了一步,椅子腿在咖啡馆的地上滑动,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你刚刚说,你的名字叫什么?”
郭盼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怎么了?”
任茵茵连连摇头:“不,你不是寄信给我的那个人。”
“寄信给我的人,不仅仅寄了这些信。他还寄了一份简历和一份体检报告给我。”
任茵茵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看,简历上面是写了名字的。那个名字……可不是郭盼。”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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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故事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
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成了郭盼眼前最大的难题。
他们从咖啡馆走回了广播电台,来到了任茵茵的办公室。
已经早上九点多,白天来上班的同事友好地对任茵茵打招呼:“没回家啊?”
任茵茵胡乱点头,领着郭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办工桌上很简洁,只有一个休眠中的电脑。那些牛皮纸信封被她整整齐齐地收在抽屉里,郭盼抽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抖出了一朵几乎枯萎的粉色樱花。
郭盼来不及注意,只仔细地盯着那份简历来回看。
短短几行字,干净整洁地写了一个人的生平,如果忽略最开始的姓名,他几乎以为在读着自己的求职简历。
“简历上的姓名不一样。家庭成员也不一样。父母的名字也不一样。”他说,“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一样。”
简历上写的名字不是郭盼,而是林宏充。
“你听说过这个人吗?林宏充?”他问。
任茵茵摇头:“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