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妆匣镜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主子怎么不早些说,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可怖。
但她不想在新婚当夜就传出沈彻伤她的消息,这会对沈彻不利。
故而等上完药,便拉住绿拂轻声交代:“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旁的一律不说。”说完朝着绿拂温和的浅笑。
她和林梦媛换身份,红杏还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门那日才能把红杏带过来,现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绿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划伤而是剑伤,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气暴躁,何时会发怒都说不准,可世子妃却要替他瞒着。
对上林梦秋温柔的笑,绿拂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连她也感觉到了,这位世子妃好似与前头几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句多嘴。”
林梦秋这才点了点头,洗过澡擦了药,一番折腾后她也不饿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世子妃,合卺酒该怎么办?”
沈彻到最后也没喝,好似还有些讨厌她了。
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有惊无险的嫁入了沈家,她会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让他少讨厌一点。
酒未饮尽,礼便不成。
林梦秋前世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托盘里的酒杯。
“我替世子喝。”
一连将两杯酒都饮尽,才晕乎乎的躺上床。
等床幔轻轻的放下,林梦秋才红着脸闭上了眼,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喝,尤其还是与他的合卺酒。
有点甜还有点辣。
睡梦间,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的呢喃着,“夫君。”
-
沈彻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装饰,甚至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侍从阿四上前替他换下外衣,正要仔细挂好,便听见他冷淡的道:“将这些衣物拿出去烧了。”
“爷,这是老太妃刚命人新制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沈彻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触碰过的衣物,就觉得厌恶非常,不仅是她,他厌恶所有碰触他的人。
阿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揣着满怀的衣物跑出去烧了,又吩咐下人将早就煮好的热水提进屋。
下人手忙脚乱的倒好了汤浴,恭敬地出来请他去沐浴。
“出去。”
沈彻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关上门后,他才草草解开系带,双掌朝下运气,眨眼功夫便稳稳的进了浴桶内。
他不喜欢明亮的环境,屋内只点了几根烛火,他便沐浴在这昏暗的烛光下。
直到夜风拂过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些许草药。
今日的草药比往日少了半数。
沈彻的目光便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时常为他施针,再加上持续的浸泡草药,早已千疮百孔,那节毫无知觉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苍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闭上了眼。
自嘲的勾起一丝冷笑,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的东西,何况是别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再睁眼时已经抽出布巾擦干了水珠,只是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方才的画面,动作就有些许的停顿,出浴桶时险些被绊倒。
一声巨响,浴桶应声倾倒,阿四冲进来时,沈彻已经披着袍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
昏暗的烛光笼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显得无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从小就跟着世子的,他见过十五岁的世子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挑掉数个山贼窝,也见过十六岁的世子御前与武状元比试,连着数年将人打落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关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边疆,隐瞒家世姓名,从伍长一步步的到百夫长都统乃至牙将。
阿四至今都记得世子在黄沙中纵马飞驰,杀敌百千浑身浴血时的英姿。
他也相信,终有一日,世子会收疆域,百战死,让蛮夷止步于饮马之河,闻他之名便丧胆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梦碎马下,不得不被困在这四方小院,空有满腔热血和本事,却无处施展。
看着破裂的浴桶和满地的浴汤,阿四这才回过神来。
“爷,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汤浴是何人准备的。”
沈彻的声音冷厉,听的阿四忍不住发颤,“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时疏忽,忘了将草药收回来……”
不等阿四说完,沈彻阴郁发寒的声音响起,“将那人拖出去杖责四十,逐出王府。”
沈彻一贯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论是谁犯错都是同罪,绝无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错了就得罚,不敢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随后院子里就响起了杖责的击打声。
沈彻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成进屋。
“去林家,查查林梦媛的底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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