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时候等到夏兰泽睡着,我按照严世蕃的约定悄悄地出了帐篷。
“小鹿。”他从身后喊我,将我拉到了偏僻的地方。
我们站在敖包的旗杆下,我抽出手和他刻意保持了距离,“你怎么来此了?”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过来了,伤口可好些?”说着,他的手覆上我的肩,就要拉开领子。
我赶紧向后退去:“男女授受不亲,严大人自重。”
他白了我一眼,没有强迫,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扔给我,“太医院才配的,早晚各涂一次。”
我接住药,简单的道了声谢。
“今晚逃跑失败,他们必然会加强防备,你们须得再想其他法子了。可惜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京,要不然——”他顿了一下,恨恨道:“都怪徐阶那拨人。”
“你也不要怨谁,这几年来,你扪心自问做了多少不见天日的事情。虽说朝堂争斗在所难免,但如今你已然是权势滔天,何必再咄咄逼人。”
“并非我要咄咄逼人,是那徐阶自诩清流,领着赵贞吉一帮人处处与我们为难。此次鞑靼一事,圣上决意主战,我顾虑你,上书待延些日子,他却道迫在眉睫,这次我更是疏通了城关总兵才偷偷出来见你,然明一早便要赶回去。你说他这不是分明与我过不去!”
“打仗一事,该是速战速决,也怪不得徐大人说迫在眉睫。”
严世蕃冷笑,“你总归是帮他们说话。人家就算要取你性命,你也还是向着他们。而我纵然费劲千般心思保你无虞,在你眼里也是别有用心之人。”
被他说的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扭过头去:“罢了,不谈这些。明一早你还是快回去吧,这里我到时再和杨博商量看怎么脱身。”
过了会儿,严世蕃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缓和语气道:“我和杨博有言在先,只要你们能出了鞑靼人的边界,我就想办法去接应你们。”
我诧异:“不是说朝廷如今严防细作,禁开城门的?”
严世蕃讥讽一笑,“他陆炳做的出来这般狠心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他管他的情报,做他的锦衣卫去。”
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多年的长情又伤感:“可若是再失去你一次,却要教我痛不欲生第二次吗……”
我的目光变得不知所措,无处安放,移开视线,就要逃脱。
“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转身的那一刻,手臂被拉住,他猛地向后拽去,我猝不及防的倒入怀中,回身抬头时两唇相触,灼热气息喷洒在柔软的唇瓣上,贴合的胸腔传来他的心跳,我瞪大了眼睛,想要推开这一幕,然而他用紧紧的怀抱束缚住了我,束缚住了那些被多年埋葬又死灰复燃的感情。
舌尖顶开贝齿,温柔的缠绕与探索,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长长的睫毛,白皙却比过去消瘦的容颜,原来这就是我爱着的人呐,我爱了半生的男人呐。
眼底升起雾蒙蒙的湿润,如果,如果真的可以放肆一次,如果真的可以不再去想明天,那么就请允许我抛却理智疯狂一回吧。
我闭上眼睛,伸手环抱住他,就像抱住了我所有的爱情那样紧紧的抱住了他,将所有的感情予以回应与宣泄。
“应钤,我爱你,只这一回……”
在摩挲的唇瓣间告诉他,在许诺的敖包前告诉他,在飘扬的苏力德旗帜下告诉他。
结束缠绵的吻后我推开了他,理智让我们注定隔出一段不可跨越的距离,我仓惶落跑,回到帐篷。
然而刚踏进,脖子上便冷不丁传来冰凉的触感。
“别动!”夏兰泽道,“你和严世蕃什么关系?”
“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你还想骗我!我都听到了,他是来找你的,你究竟是谁!”
“我是陆指挥的妻子。”
“你说谎!你和严世蕃是一丘之貉!”
“我没有,杨大人可以作证,我确实是陆指挥的妻子。”
“呵!”夏兰泽冷笑,“如此说来,那就更可耻!你居然和严世蕃有私情!”
“夏小姐,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去解释这一切,但是,有些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简不简单我都不需要再听你解释了,现在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杀了他!”
我见无法说服夏兰泽道,放弃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动手吧,反正我这半生经历得也够多了,与其痛苦的活下去不如一刀抹了脖子干脆,你杀吧。”
我站在原地等待夏兰泽的决定,刀刃却迟迟不曾落下,过了会儿,她转手将刀猛然插进木桌发出忿恨之声。
“难怪托娅她不喜欢你。我若杀了你,惟约该有多难过,他拼死来救你,足以证明他喜欢你,虽然我没有得到过那样的喜欢,却感受过那样的痛苦,我不想让他那么难过。”
我听了,酸涩而起,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夜晚,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杨博和托娅的婚期在十日后举行,之所以如此仓促也是杨博的决定,而托娅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却丝毫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十日,我喃喃思忖,既然决定开战,朝廷怕是等不了太长时间的了。
婚礼的那日,彩旗飘扬,篝火升起,大家簇拥着新郎新娘载歌载舞,我和夏兰泽亦被邀请其中多喝了几杯马奶酒。
大家唱着悠扬欢快的曲子,混合着大草原独有的绿茵清香,我和夏兰泽亦在其中有模有样的学着跳了一段。
等到天色渐晚,我和夏兰泽寻了时机退出,换上了鞑靼守卫的衣服,在山丘下的老地方等着杨博。
我说:“惟约真的能灌醉公主吗?”
夏兰泽也皱了皱眉,毕竟草原的女子比不得中原,她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丢下他的。倒时你先走吧。”
“这话说的,怎么能叫我独自抛下你们去逃。”
夏兰泽瞥我一眼,没好气道:“我们本来就是救你的,你若不在了,反倒减轻了我们的麻烦。”
“你······”我气的无话反驳,咕哝道:“当初也不知是谁帮你捉兔子的。”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这时,远处一个骑马的影子逐渐从夜色里清晰靠近,我指着那个方向道:“是惟约吗?”
杨博一身鞑靼新郎的装扮还没有换去,他勒住缰绳下马,对我们道:“你们俩先上马。”
“怎么就一匹马?那你呢?”我奇怪的问道。
“你们上马后不要说话,装成鞑靼人的样子,我牵着马送你们过边界,如今他们都知道我是托娅公主的驸马,待会我来做这一切,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惟约,你莫不是要······”夏兰泽抓住了他的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好了,时间不多了,赶紧行动吧。”
杨博没有给我们拒绝的机会,快速将我们扶上了马,然后他牵着马绳就这样一直走。
我道:“惟约,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杨博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了哦,前面就快到边界了。”
还是和上次相同的情形,鞑靼士兵们高举着火把在黑夜里巡逻,四边各有卫队森严驻守,杨博过去从腰间拿出令牌道:“托娅公主有令,让他们外出办点事情。”
鞑靼士兵接过令牌好生看了仔细,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我和夏兰泽打量着,他皱皱眉,用鞑靼语不知说些什么,我们一时都听不懂。
杨博见无法沟通,于是大喝一声:“托娅公主的命令,你敢违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