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马车行过一路的景致,我放下车帘,看了眼身旁的严世蕃,“你怎么想到要与我来江南?”
“闲着也是无聊。”他斜靠车窗,慵懒的答道。
我挑眉,这人说话有时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半路被人干掉了呢。”
“也算是吧。”他眯眼瞧我。
“嗯?还真的,严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会关心人了?”这可与我设想的那个大奸臣有点不一样。
“你这么笨,万一真被人半路截了,不说圣上得难过好久,光是青词我又得写一堆去慰藉他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是怕写青词,才逃出来了。”他也笑了。
我支着头看他,白白净净的严世蕃肤质极好,似乎除了胖,还真挑不出什么缺点,我又想起关于史书上记载他是个独眼瞎子的事情,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以讹传讹。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蹭脏东西了?”
我摇头。
“那衣服穿反了?”
我摇头。
“那你看什么?”
“严世蕃,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我突然问他。
他微微一蹙眉,“以后的路?”
“就是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似乎对这样的问题有些奇怪,然而他还是想了一会,然后语气很轻很轻的说道:“很多年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如果有一千种可能,我都会选择去抓住时遇的机会,改变一切,因为人活着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哪怕是失败?”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坚定的告诉我:“是的。”
我微微一怔,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严世蕃为什么会成为严世蕃,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因为在历史的风云变幻里,他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现实又清醒,他没有杨博的清高,没有夏言的勇气,但他会不择手段的争取,不断的改变,努力握住自己的命运。
我们到达苏州已经是几天后的傍晚了,苏州知府阮昱成特意领着一众官员在驿馆门口翘首以迎。
“上差来访,下官有失远迎,万望恕罪。”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至少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阮大人客气了,我等奉命前来调查徙京富户一案,届时还望众位大人多多相助。”
“不敢不敢,为朝廷分忧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两位大人里边请,在下已备薄酒为大人们接风洗尘。”
席间,推杯问盏,觥筹交错。然而无论其他官员怎么对我们热情举杯,主座的苏州知府都是一幅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又仿佛置身事外。
中途我问道:“不知在座哪位是吴江县的知县大人?”
“在下乃吴江知县张恩。”一个年长些的男人起身拱手作礼,“不知上差有何吩咐?”
“本官听说此次的富户滋事源头是你们衙门失手出了人命,其中还抓了一户白姓人家,可有此事?”
“回禀大人,确有此事,然而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死的那名富户乃太仓州刘姓人家,平日商贾往来上就有少税漏税之行,此番收缴助银,更是如此,衙门也没法子,只得差人将他拿了,哪知他竟聚集一波人,堵在衙门口闹事,当日济济一堂下,他失足跌在了青石阶上一命呜呼,与衙门实在无关。”
“那与白家又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此番聚众滋事者除了刘家,还有这白家,当日,情况混乱,也不知怎的,这白二爷竟一失手下推倒了刘洪,这才有了后面滚落石阶的事情,所以下官就差人将他先拿了关在牢里。”
“你是说杀人的是白二爷?”
“依下官推断是如此,而且下官已经差人详细盘问了当日在场众人,应是无误。”
“照你这么说来,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