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众人侧目而视,邓粹急忙闭嘴,跟上花缤,一块跪在地上。
匈奴大王似乎没有怀疑,借助通译问道:“楚国皇帝的仪卫都像你这样吗?”
邓粹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确有仪卫之风,回道:“楚国好面子,选中的仪卫都跟我差不多,空有一副躯壳,上马之后抡不动枪,也射不得箭。”
通译说罢,匈奴大王哈哈大笑,一挥手,有人过来,将邓粹等人引到侧席,与东海王相临而坐。
“我叫魏苏。”邓粹小声道。
东海王轻轻嗯了一声,同样小声回道:“柴平。”
王府和邓府的仆人不在帐内,他们显然没资格面见匈奴大王,邓粹放心地喝酒吃肉,好像经常来这里做客似的。
众多楚人当中,数邓粹相貌最为出众,在匈奴人面前也放得开,立刻受到匈奴大王和一群姬妾的注意,通译问道:“那个仪卫,大王问你,楚国皇帝有多少卫兵?你与这位柴将军同为一营将士,怎么不太相熟?”
邓粹咽下嘴里的肉,回道:“城里守军不到四千,皇帝的卫兵就有一千多,我与柴将军虽然同在仪卫营,但我是持戟仪卫,给皇帝撑面子的,柴将军勋贵出身,在仪卫营混资历,我们不是一路人啊。我地位低,所以认得他,他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个小兵。”
听完通译的话,匈奴大王的姬妾们吃吃地笑,伸手指指点点,显然认为“小兵”比“将军”更像勋贵。
东海王垂首不语,他一心只想逃出匈奴人的包围,或者回京城,或者去见舅舅崔宏,希望能够解除芥蒂再度成为一家人,对邓粹的出现十分忌惮,总怀疑皇帝派他来追杀自己。
邓粹却很从容,什么都说,将仪卫营贬得一无是处,那里不是虚有其表的草包,就是心怀鬼胎的勋贵,根本没几个人真心保护皇帝,很快就会有更多人出来投降,“像我们好歹还能扛旗持戟,那些勋贵,人人自称‘将军’,其实都跟这位柴将军一样,靠着祖荫给皇帝当跟班,混几年就能当大官,哪会带兵打仗?”
通译替匈奴大王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位柴将军如此年轻。”
东海王脸更红了,真想开口提醒邓粹少说几句,可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他又是假冒他人,哪敢开口?
匈奴大王宴请众楚人却不只是客气,酒过三巡,匈奴大王拍手,外面很快押进来一名俘虏。
俘虏显然被关已久,衣裳破烂,脸上、身上尽是伤痕,神情憔悴,却无胆怯之意,在匈奴大王面前昂首站立,被匈奴人按倒,摆脱束缚之后,立刻又站起来,身子摇晃,就是不肯屈服。
东海王和邓粹互视一眼,都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在匈奴营中的熟人还不少。
匈奴大王注意到了两人的神情变化,通译问道:“你们认得此人?”
东海王点点头,他现在过于慌张,不知该怎么回答,邓粹平淡地说:“此人名叫卓如鹤,是楚国驸马、弘农郡守、放粮钦差。”
卓如鹤巡行天下郡县时,到过代国,与邓粹见过一面,至于东海王、花缤,更是他早就认识的人,可他只是昂首站立,好像帐篷里全是陌生人。
匈奴大王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表明仪卫比较老实,没有撒谎,于是哇里哇啦说了一堆话,通译道:“卓如鹤,你在楚国是驸马,在匈奴也能当驸马,大单于的女儿、孙女更年轻、更美丽,足以配得上你。你说楚国尽是忠臣良将,可是你瞧,楚国的勋贵、皇帝的卫兵,都来投降匈奴人,你还有何话说?”
卓如鹤目不斜视,“大楚人口众多,百倍于匈奴,出几个害群之马很正常,更多的楚军不是还在坚守晋城吗?”
通译又要开口,邓粹站起身,表示由自己来说,“卓如鹤,你还认得我吗?”
“卓某大好男儿,不认得乱臣贼子。”卓如如鹤昂首道,目光仍然不动。
邓粹道:“卓驸马,你可以不认得我,但不能不认清形势,如今晋城孤守、皇帝重病,都坚持不了太久,而且皇帝登基日浅,不得臣民拥戴,他又贪功冒进,落得今日的下场,实是咎由自取。大楚气数已尽,人所共知,卓驸马何必独撑?”
卓如鹤瞥了一眼邓粹,“嘿,乱臣贼子眼里自然都是乱臣贼子。你说皇帝登基日清,大楚定鼎却有百年,祖先功德泽及子孙;你说皇帝不得臣民拥戴,可皇帝一路赈灾劝农,天下人心所向,皆愿皇帝千秋万岁,以保平安;你说晋城孤守,卓某所见却是各地援军正在赶来,匈奴人得意一时,日后难返草原;你说皇帝重病……我不相信。”
邓粹笑道:“援军在路上,卓驸马怎么会在这里?”
“援军集结需要一段时间,可是不能让匈奴人以为大楚无人救驾,所以我自愿带兵而来,不为别的,只想让皇帝知道,晋城并非孤守。”
“这么说你死而无憾?”
“无憾。”
邓粹转向匈奴大王,“这种人对皇帝死心塌地,所谓愚忠是也,还在幻想能有人笼聚塞外楚军,与崔宏之军一南一北夹攻匈奴呢,把他杀了吧,留之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