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程又是没日没夜,除了换马,三人很少停下,即使遇上下雪天,也只是稍稍放缓速度,离京城越来越近,暴乱的迹象越来越少,途中经过的城镇开始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终于,在一座叫白桥镇的地方,他们即将进入京畿地界,也遇上了难以逾越的障碍,这障碍不是天堑,不是强盗,不是暴民,而是一支楚军。
白桥镇有一座白石砌成的拱桥,过桥即是京城属地,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高处甚至能望见高耸的城墙,但是白桥镇归属怀陵县。
一队南军将士占据了白桥镇,主街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桥头更是设置了数重鹿栅,几百名士兵在此守卫,对出京方向管得不严,对进京方向却如临大敌,所有行人都要经过至少十名军官的亲自检查。
韩孺子一路上马不停蹄,离开神雄关的消息肯定还没有传到这里,可南军已经做好准备,他猜测这与东海王有关。
韩孺子不敢进镇,南军十有八九是专门拦截他的,将士当中肯定有人认识他,孟娥也不能进去,她的装扮与声音都没有破绽,可一旦被搜身,还是会露馅。
杜穿云脱掉盔甲,换上普通衣裳,独自进镇,没多久就回来了,摇头道:“不行,我看到崔府的几名仆人混在桥头士兵当中,他们肯定认得倦侯。”
他们停在镇外的一处弯路后面,两边尽是积雪覆盖的树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留在这里又有点扎眼,韩孺子只好先往回走,希望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夜里想办法过河。
他与孟娥摘下头盔,在甲衣外面穿上长袍,虽然稍显怪异,但是不会被当成士兵了。
镇外不远有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韩孺子与孟娥在里面休息,杜穿云则去树林里勘察地形,寻找过河的路径。
庙很小,四面漏风,韩孺子坐在倾倒的石制香案上,背对只剩半截的神像,第一次为返京而感到紧张。
在神雄关,他有部曲营,有柴悦这样的追随者,有一批还算忠诚的将士,即使面对朝中高官,也能轻易击败,在这里,他却被一队南军士兵拦住,寸步难行。
孟娥站在门口,向官道上遥望,头也不回地问:“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神雄关虽然安全,却不是长久之计,柴悦等人想拥我称帝,他们却没想过一件事,一旦朝中大臣确立新帝,或者当今皇帝度过难关重新上朝,北军还会拥护我吗?眼下是非常时期,人心思变,万事皆有可能,时机一过,就算是武帝重生,也得不到多少支持。我必须回京,北军的支持会对我提供一些帮助,我在京城的成功,反过来也会令北军更加支持我。”
孟娥想不了那么多事,只是陪韩孺子聊天,目光仍然望向远处,但她能感觉到他需要倾诉。
“可是在京城,你靠什么夺得帝位呢?”
“嗯,冠军侯回来得最早,有大臣的支持,东海王有南军做靠山,我靠什么?我相信小君,她让我回京必有理由,绝不会让我无谓地冒险,还有我母亲,还有……杨奉。”
说出“杨奉”两字,韩孺子有点勉强,在最值得信任的名单中,这名太监已经排到几十名开外,除了推荐过房大业,这么久以来,杨奉没有传递过只言片语,他自己也说过,只支持最有可能当皇帝的人。
“最关键的是,我相信太后。”
“太后?”孟娥扭头看了韩孺子一眼,她了解太后,因此更加惊讶。
“太后偶尔还会去勤政殿听政,这说明她还活着。”韩孺子顿了顿,“等到太后出手,冠军侯与东海王的优势还能剩下多少?”
非得诸强相争,才有弱者的机会。
韩孺子只担心一件事,他根本进不了京城。
今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过河,韩孺子正要开口,孟娥小声道:“有人来了。”
韩孺子起身走到门口,望见一队骑兵正从白桥镇的方向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