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国家发现的铜钱用什么来担保呢?信用,国家信用……”
周楠以前在大学时学的是文科,政治经济学学过一点,只需照本宣科和学生们念出来就是了。
一节课从早到晚,周楠大概将经济学基础的原理说清楚了。
这可是实用的学问,内书堂的太监们一进学堂就是奔做管事牌子,做内相去的。无论将来是做司礼监,还是进御马监,尚宝监,尚衣监,都不可避免地要和钱粮打交道。说穿了,内宫就是个小朝廷,治国平天下也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无论是治国,还是平定天下,开一代盛世,都需要有一整套的经济理论支持。
周楠竟将这其中的道理说得透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看待事物的目光又有不同。
太监们都知道自己遇到良师了,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并提笔在纸上飞快记录,以便下来之后细心揣摩。
这其中听得最认真但是陈矩陈公公,此刻,在他心目中,周楠就是一学术大神,字字鞭辟入里,直指人心。比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比如“阶层划分法”“士、民二元社会结构”这……这已经是屠龙术了……想到这里,陈公公冷汗淋漓。这样的学问,如果确实掌握,饯行了,乱世为枭雄,盛世则为良臣……咱家若依此饯行,入司礼监当不在话下。
后来,当内书堂的学生们纷纷走上领导岗位,在政坛上大展拳脚的时候。他们在课堂上所做的笔记经过整理,合成一本集子刊行于世,其中的经济学理论深刻影响后世,遂成显学。
百年之后《周子》更是成为每个亲民官案头必读书目。
只是,到那个时候,周子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若他泉下有知,肯定会纳闷,俺老周混吃混喝富贵一生,就是个大官僚,怎么死了还变成大学问家了?
著书立说有什么意思,又不多拿一文钱工资,国家又不给我发奖金。
此刻,在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底这个平凡的日子里,周大人只不过是想在内书堂随便教点什么把日子混下去罢了。
那么,教什么呢?
《四书》《五经》?开什么玩笑,这里随便抓一个学生,搞不好八股文都比我写得好,对经义的理解都能碾压我老周。
诗词,靠着一手剽窃工夫,确实可以将他们彻底镇压。问题是这玩意儿就是文人消闲和陶冶情操的,在课堂上讲就有点过分了。
数理化,还是算了吧,在古代,这东西是工匠的本事,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说我一个文科生,高三毕业之后,这些知识早还给了老师。到如今也只是勉强记得牛顿三定律,就算想教也不知道怎么教。
惟独政经还印象深刻,倒是可以唬一下古人。
出了皇城,天还没有黑,和蓝色的天空上已经密布星斗。
周楠心道:也对,明朝之亡,亡于国家财政崩溃。古人其实连基本的经济学概念都没有,更谈不上数字管理。内书堂的学生将来都是外翰林,都是要执政的。若是能够运用现代经济学的原理来管理这个国家,或许,明朝不会崩溃得那么快吧?对了,政经的原理要讲,西方经济学的知识也可以给他们灌输一点。
说不定一条鞭法的思路也可以提前和他们讲一讲,未来的隆万大改革也能进行得顺利。
张居正变法,活生生为大明朝续了八十年命。
如果再运用现代经济学原理,说不定续得更长。
而且,经济学原理若是深入人心,必然使得工商业进一步繁荣,并走入社会主流,走上政治舞台。如今南方已有资本主义萌芽,如果浇上一壶水使之生根发芽成长,将来和东亚威权政治结合成为国家资本主义,我中华民主没准会提前几百年屹立于世界民族之颠。
历史,或许由我而改变吧!
周楠突然心中凛然,或许这就是我这个穿越者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价值吧?
我这一辈也就是这样了,可子孙怎么办,难道让他们直面满清的闪闪大刀。
试想,如果十七世纪四十年代,我大明有用不完的财力物力,又何惧只有区区百万人的建州女真?
那么,就从内书堂,从太监们身上开始吧!
周楠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天黑下去,星斗更亮。
身边再无他人,一片混沌蒙昧,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而这一刻,满天的星辰都在为他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