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迪南一世来的有些晚。
他原本就有些犹豫不定,而且本能地感觉这女人会是个麻烦人物。
也正因如此,他选择在路上多拖延些时日,好让斯福尔紮先碰够钉子了,自己再去慢慢地消磨那女人的脾气。
……对待这种女人明明直接用鞭子抽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搞得这么麻烦,仔细一想也是让人烦闷。
他虽然来得晚,但受到的欢迎也不输前一位客人。
米兰的许多贵族都出来迎接他,晚上的盛宴和舞会也颇为宏大。
斐迪南注视着那几个舞者的屁股,偶尔才听两句使臣和那些官员的对话。
「斯福尔紮先生呢」他绷出一个自以为亲切友好的笑容,有些生疏地使用敬语:「在这么美妙的场合里,客人贸然缺席恐怕不够尊重人吧。」
「斯福尔紮?」旁边的人吃吃地笑了起来,摆着手仿佛在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
「他去哪里了?」斐迪南露出暧昧的眼神:「你们知道什么?」
「大公,这事我们本来说好了不许外传的。」尼可罗促狭地瞧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女王,压低声音道:「斯福尔紮前两天跑到妓院里,一口气睡了五个女人!」
「……也活该他起不来床。」斐迪南嘲讽道:「这雇佣兵头子出身的就是要比我们这种人要勇猛啊。」
桌上响起一阵大笑,大伙儿都开始快活地喝酒聊天,共同享受着这个夜晚。
斐迪南来到佛罗伦斯连吃带玩逛了三天,才终於收了心准备谈谈这商贸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已经把这外强中干的地方给摸了个底朝天。
看起来那女王是大权独握的主,可其实也就是个摆设。
这宫里宫外的大小事物,全都得听那几个权臣的意思——他们甚至可以当场给她摆脸色看!
只要贿赂一点小钱,再跟他们多喝几杯酒,没什么不能谈的!
这三天里,他是连着喝了好几桶美酒,也找了几个漂亮姑娘放纵了下——难怪斯福尔紮那老流氓差点死在床上!
等宿醉醒了,斐迪南沐浴更衣,然后去了会议厅里,准备把事情办妥之后再在这逍遥几天。
可在他走进会议厅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气氛变了。
从他抵达,到抵达之后的三天,宫里都在狂欢享乐的状态里,哪怕是月亮高悬都还有人在旋转跳舞。
可是现在他看到的,是女王冷漠而遥远的坐在王座上,原先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官员板着脸站在两侧,如同一声令下就能扑过来把人撕咬成碎片的狼群。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全都变脸了?
斐迪南本来就是年轻又自负的性子,碰到这种事反而会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他在阿拉贡王室里即便是个私生子,那也是名正言顺继承了王位的人——即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大臣之女喂给鳄鱼,也没有人敢抗议半句!
「你们在玩什么?」他阴沉着脸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会议?」
那女人坐在王座上,是等着自己屈膝行礼?
笑话!
「这就是你对女王的态度?」尼可罗重重地敲了一下椅背,冷声道:「斯福尔紮公爵已经行了效忠之礼,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忏悔吗?!」
合着这些人前几天把他当猴耍着玩?
斐迪南气极反笑,直接伸手指着那女王的鼻子,看着旁边的一众贵族道:「这就是你们崇敬的女王?一个婊.子般靠色相投机取巧的女人,你们能忍这种人坐在王座上?」
「请注意您的礼数。」德乔冷冷道:「否则我们将理解为,这就是那不勒斯王国对义大利帝国的全部态度了。」
「对,这就是,全部。」斐迪南直接反唇相讥道:「你们折腾这么久不就是等我这一句话吗?装这么久有什么意思?」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被感情支配着想要把这些戏弄他的人全都恶狠狠地羞辱一遍——最好再除以极刑。
「义大利在成立之后就不断地派遣军队停驻在边境线上,这就是你们女王干的好事!她想做什么?拿走我的命?打下我的王国?」斐迪南转身看向旁边的一众米兰贵族,扬高了声音道:「回去告诉你们的领主,今天她敢动我们,明天米兰也会跟罗马一样炸成一堆废墟!」
他原本就过分轻敌,碰到这骤然的起落更加情绪失控。
可那些本应与他战线一致的米兰贵族们不仅没有应和他的话语,反而用怜悯的眼神静默地看着他。
不对……还有什么不对。
「斯福尔紮呢?」他惊惶回头道:「你们对斯福尔紮做了什么?他已经死了吗?!」
「这位先生刚才说的话,书记官都记下了吗?」德乔开口道。
「记下了。」一排书记官齐齐点头。
「他刚才对女王的羞辱和攻击,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吗。」
「都听见了。」众人异口同声道。
「这将被视为那不勒斯对义大利帝国的宣战。」
「一如您的裁定。」
「不——不!」斐迪南直接咆哮道:「你们两个国家一起联合起来算计我?!来之前说好了和平谈判,现在强行让那不勒斯单方面宣战?!斯福尔紮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婊.子——谁不知道洛伦佐跟你的那点事情!」
他怒气冲冲地拔出腰间的鞭子,大步流星地就想要去殴打那个女人。
没有等他踏上台阶,侍卫尼诺就直接抬脚把他踹了回去,那位大公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了老长一段才停下来,捂着胸口一脸的狰狞。
尼诺直接走下了台阶,三秒内完成了压臂锁喉和反压。
其他侍卫抽出绳子来,把这被勒着脖子嘶嘶发音的领主给绑了起来。
「他罪大恶极。」有人轻声道。
「理应被处以极刑。」
「一切都听女王吩咐。」
整个大厅的人们絮絮地数落着那斐迪南的罪行,连摇头叹息的频率都颇为一致。
如同早已驯服的羊群。
斐迪南直接被扔进了地牢里,就倒在斯福尔紮的隔壁。
老斯福尔紮已经奄奄一息,这些天为了能吃一口饱饭甚至肯学狗叫。
他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现在每天就靠几片黑面包过日子,简直比他从前养的猎犬还不如。
斐迪南被扔进牢里之后就开始愤怒的咒駡和挣扎,他甚至可以连着咆哮好几个时辰,把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话都重复着吼上十遍。
王室的骄纵生活和父亲去世以后的管束消失已经让他变成了无法无天的疯子。
守门的侍卫们按时换岗,没有人去堵住他的嘴。
就连斯福尔紮也无精打采地听着这些鬼话,偶尔发出厌烦的嗤鼻声。
在他折腾了两天之后,饥饿终於战胜了他。
水早就被打翻了,黑面包片也被扔出去了。
这里没有任何下人会看他的脸色,而且甚至有醉鬼隔着铁栏在他们的身上撒尿。
到了第四天,斐迪南已经饥饿到啃完黑面包再去啃地上的干草,如野狗一般哀鸣着祈求更多的食物和水。
他至始至终都处在不太清醒的状态里,先前那三天里灌的烈酒早已腐蚀了他的所有判断力和自制力。
原本这两位领主过来的时候,一个想的是要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另一个想着要巧言令色曲意讨好,但现在都倒在地牢里无力□□,饿到恨不得吃自己的手指头。
尼可罗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多了两碗肉,以及一把剃刀。
他把肉分别放在这两人面前的时候,那两位领主都完全丧失了反抗的硬骨头,不顾形象的匍匐在地上用手指给自己喂肉,甚至没办法停下来想想这些肉里是否有毒。
节食和断食可以完全摧毁一个养尊处优的人——特别是在他们早已习惯一呼百应的生活时。
等他们狼吞虎咽的把肉吃完,尼可罗才示意侍卫把这两人按好,自己则把剃刀按在了他们的头皮上,开始磕磕绊绊的帮忙理发。
成簇的黑发不断掉落进碗里,如同是诡秘的祭品。
直到这个时候,斐迪南才露出惊惶绝望的眼神,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她要做什么?她到底想做什么?!」
「两位领主在佛罗伦斯驻留许久,只因聆听了新教的福音并因此沉迷。」
尼可罗手起刀落,还不忘轻抚他们凹凸不平的脑壳。
「他们为了洗涤罪恶与**,祈求留在圣母百花大教堂成为永远的信徒,为此不惜剃发明志,以向神明证明自己的决心。」
青年声音一顿,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
「只留手书一封,要求公国随其一同皈依。」
「见发即如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