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2)

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那个孩子?

她甚至还主动给他缝了一双新袜子——自己都没有得到过这种礼物好吗?!

某位画家气鼓鼓的看着小孩被抱着大笑,忽然有点理解当初想赶走萨莱的那种心情。

她最近都不对自己笑了……凭什么那个新来的小男孩可以得到这么多宠爱!

达芬奇找了一个空隙,去了一趟波提切利的画室。

俊美的青年正倚在门前晒着太阳,见到好友时抬眸一笑:「在米兰感觉怎么样?」

达芬奇有太多问题想问他,开口道:「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拉斐尔?刚好我要和你谈他来着,」波提切利转身领着他走进画室,跟里头坐在高脚椅上努力画线条的男孩打了个招呼,转身指了指旁边的两幅画:「怎么样?」

达芬奇怔了一下,露出诧异又专注的眼神:「这是他画的?」

他身旁的那幅素描,不仅轮廓准确,线条匀称,而且寥寥几笔就将人物的神态与冠帽的褶皱表达的颇为清晰。

——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是怎么做到拥有这样成熟的作品的?

绘画这件事,既需要灵感和才华,又需要大量的基本功和肌肉技巧。

看似简单的横竖线条和阴影,其实是需要对力量的精准控制才能达成的。

可拉斐尔的这副素描,不仅将鼻梁、额侧、脖颈旁的肌肉起伏予以表达,而且眉毛和眼睑方面的细节也颇为完美。

不可思议——

他转过头,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这幅画上面:「这是你教给他的技巧吗?」

「不,他父亲是一位成熟的画家。」波提切利解释道:「虽然不算宽裕和出名,但好歹教会了这个孩子很必要的基础。」

伴随着聊天的进行,波提切利又领着他看另外一幅自己的画作。

这大概是波提切利创作的第三幅博士来拜了,银行家公会那边坚持委托他来创作,便又改变了构局和主题内容,进行新的创造。

当初在达芬奇创造博士来拜的时候,他虽然口中非常嫌弃,但也很诚实的去参考了许久波提切利的构图和着色。

那虽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达芬奇也记得非常清楚——

虽然他无法赞同波提切利对於人物关系还有情绪的表达,但至少在色彩和构图方面,这位朋友确实有颇为独到的一面。

到了如今,他们一起再看这幅新画的时候,便如同两位知己在互相理解着对方一样。

拉斐尔作为小学徒,只帮忙点缀了花草和庭院外的小孩。

但哪怕只有这么几笔,达芬奇也能一眼就认出来,哪里是他的手笔。

「他会是个天才,」达芬奇喃喃道:「对角度和位置的理解……简直让人无法相信。」

「对吧?」波提切利笑着招了招手,让拉斐尔小朋友过来解释他画画时的想法和构思。

三个人在画室里或看或聊,到最后还一起调和了颜料互相示范和讲解,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

等到了离别的时候,小拉斐尔都已经把这位新朋友当成老师了。

「再见,达芬奇先生,」他昂着头脆生生道:「明天您还会过来么?」

「一定会的,小天使。」达芬奇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明天教你画颈纹和手指的弯曲好不好?」

男孩欢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达芬奇笑眯眯的回到了居所,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问题。

我今天……是找波提切利做什么事情来着?

画画么?

不对——

他忽然回过神来,联手上沾着的油彩都没顾得上清洗,便又急匆匆的下楼去寻找波提切利。

后者正在一众女郎的环绕下懒洋洋的倚在长椅上吃着杏果,缭乱的歌声与妖娆的舞姿让整个庭院都飘散着旖旎的气氛。

波提切利见达芬奇快步回来,示意女郎们先去另一侧休息,挥了挥指尖的圆杏道:「小天使已经回去睡觉了,他得好好长个子才行。」

「不……」达芬奇真的走到了他的面前,反而有些犹豫。

「那是什么事?」波提切利坐直了一些,示意他坐到旁边:「米兰那边出了问题?斯福尔紮在找你的麻烦?」

达芬奇沉默了一刻,还是低声道:「不,和她有关。」

「她?」波提切利扬起了眉毛道:「你那位朋友要结婚了?你觉得友谊受到了威胁?」

达芬奇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姿态也如同投降了一般。

「不……」他轻声道:「我爱上她了。」

波提切利差点被杏核卡住。

他呛了两声,用手帕包好了果核,直接翻身下了椅子道:「你——终於开窍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是圣父显灵不成——你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波提切利绕着他转了两圈,简直如同在认识新朋友一样:「你确定那种感情是爱?不是哪个新来的男人让你感觉到危险感?」

「已经有一年了。」达芬奇露出无奈又为难的神情:「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

「你们还不够靠近么?」波提切利反问道:「我听德乔说,你们不都一直住在一起,每天早晚都能见到对方——你难道想住进她的卧室里去?」

「阿雷斯安德诺,」达芬奇皱眉道:「如果你只是想挖苦我,那我们不必耽误对方时间了。」

波提切利坐了回去,良久才开口道:「你在拜托我教你怎么追求她?」

「嗯。」达芬奇难得对他这么有耐心,姿态也放低了许多:「我实在不擅长这些。」

「我为什么要教我的情敌?」波提切利打量着他的表情:「我也很喜欢她——虽然并不打算再深入些什么,但起码还是喜欢着的。」

「阿雷斯——」

「看来你是真动心了。」波提切利嘟哝了一句,伸了个懒腰道:「你首先要明白,她喜欢和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人家姑娘喜欢的是甜梨,你却锲而不舍的天天给她送酸枣,只会把距离推得越来越远。」

达芬奇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波提切利果然很懂这些,找他就对了。

「海蒂喜欢……自然吧?」他像个小学生一样试图回答这些问题:「做实验,做药剂,或者帮助那些可怜的人。」

波提切利揉了揉脸,感觉自己像在教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搞不好拉斐尔将来都比他会取悦姑娘。

「还有呢?你再想想?」

「她不喜欢珠宝首饰,也不喜欢饮酒作乐。」达芬奇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一路都想给她带些礼物,最后还是只摘了一束黄水仙花。」

波提切利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慢悠悠道:「海蒂是个很独特的姑娘。」

聪慧,美丽,但又不屈从於任何**。

即使是送给她一车珠宝,她未必也会挑一下眉毛。

「她很坚强。」达芬奇在想起她的时候,笑容也会温柔起来:「而且独立到仿佛不需要任何人。」

「越是这样的姑娘,越有脆弱的地方。」波提切利思索着道:「也许她其实也很需要休息一下。」

「所以……我应该多帮她做一些什么?」

「不仅仅是这样。」波提切利摇头道:「她只有足够信任你了,才会真正接受你的帮助,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达芬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萨莱的事情告诉了他。

「原本过生日的那天,她还主动亲了我的侧脸,」他懊恼道:「现在又开始冷邦邦的叫我达芬奇先生了。」

波提切利一脸复杂的看着他:「这事听起来只有你做得出来。」

「我感觉她只想和我做朋友了……」达芬奇闷闷道:「也许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不,列昂纳多,」波提切利想起了什么,垂着眸子道:「不要放弃。」

「至少你和她现在还可以日夜相见,至少她还在你的身边。」他喃喃道:「哪怕十几天不见,你都会急着骑马连夜南下,如果真的完全失去她……」

你恐怕也会和我一样,活在无形的枷锁里。

而且那枷锁牵连着心脏,跳一下的疼痛都会牵动全身。

他深爱的那个人已魂归梦里,如今自己都快要习惯这种如影随形的感觉。

可再一次想起西蒙内塔的笑容时,他还是有些窒息般的感觉。

疼痛又快乐,与从前毫无差别。

「列昂纳多,你该抓紧她的。」他注视着达芬奇道:「爱当然会带来疼痛,可这也是爱的珍贵所在。」

「我会的。」达芬奇扬起了笑容:「这世间没有第二个这样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