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1 / 2)

汉侯 来自远方 5027 字 6天前

四月底, 景帝又一次拒绝梁王留京。

天子态度坚决, 窦太后没有再开口,在长乐宫设宴,召景帝、馆陶长公主和梁王共饮,隔日就打发梁王返回封国。

“阿启主意定下,轻易不会改变。”

梁王虽不甘心,奈何窦太后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辞天子,启程返回梁国。

途中, 车队遭遇雨雹,梁王车驾厢顶被砸破,梁王也被砸伤, 路上就发起高烧。随行国官不敢耽搁,命大队人马后行, 点出梁王亲卫, 快马加鞭护送刘武返回都城。

梁王高烧不退, 抵达封国时,人已经昏迷不醒。

李王后大惊失色, 不明白出去时还是好好的,为何回来就病成这般。心中忐忑不安,召亲子刘买商议,决定广召王国内医匠, 并与长安书信,请遣宫内侍医。

刘武一直昏迷不醒, 王宫人心惶惶。

虽说刘买已经及冠,并在梁王离开期间监理国政,有一定建树。但比起父亲,终究缺少魄力,难以压服有功国官。

更重要的是,梁国区域广阔,国库巨富,在诸侯国内都是数一数二。

刘武坐镇都城,他的几个儿子都不敢造次。一旦生出不测,不服刘买的几个王子必定生事。届时,王国极可能内部生乱。

正因如此,李王后才会着急去信长安,一来是怀抱希望,希望宫内侍医能治好刘武;二来也是为震慑诸子,确保刘买的嗣子地位。

李王后是梁王发妻,无论王宫中有多少美人,始终得刘武敬重。更生下梁王长子,如今的王太子刘买,地位屹立不摇。

她不缺手段,也能下狠心。

若是刘武真有万一,她不会给庶子任何机会。如果谁敢觊觎属于刘买的王位,她绝不会手软!

李王后做好一切准备,为压服庶子,不惜背负恶名,严惩刘武的两名夫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掌控。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书信送到长安却如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音。等长安送来回信,医匠日夜兼程赶来梁国,刘武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在昏迷中薨逝。

梁王薨,国相拟讣文,随刘买的奏疏一同送往长安。

长安宫内,窦太后闻听刘武死讯,手中漆盏跌落,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悲痛大哭,景帝、馆陶来劝,都被窦太后斥责。灰蒙蒙的双眼没有焦距,脸颊上挂满泪痕,仿佛一夕之间苍老十岁,发近乎全白。

“帝果杀吾子!”

此言可谓诛心。

景帝拖着病体,在窦太后榻前长跪,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咳嗽。

馆陶长公主开口劝说,同样被风暴波及。

王皇后携三名公主至长乐宫,表面看似劝慰,实则话中暗藏刀锋,句句不离梁王身死,字字刺心,好似要将窦太后的心挖开。

她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机会难得。

窦太后终究年老,遇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被刺激几回,保不准就会一命呜呼,提前让出长乐宫。

“住口!”

见王皇后说个不停,景帝厉声呵斥。话落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回宫去,三月不得踏出椒房殿半步!”

在场的没有笨人,包括刘嫖在内,都清楚王皇后打得是什么主意。

不管母子间有什么嫌隙,都容不得王皇后行此-毒-事。更何况,有一个如此不孝、将太后激怒的母亲,太子该如何自处?

王皇后脸色发白,阳信面露不服,渔阳却向三公主使了个眼色,同时拉住王皇后一条手臂,几乎是将她拖出殿外。

“母后,回宫吧。”渔阳低声道,“早年您不是这样的。”

渔阳有些看不懂王皇后。

那个聪慧耐心,将栗姬踩在脚下,自己登上皇后宝座的女人去哪里了?如此急不可耐,明摆着要气死窦太后,难道就没想一想后果?

只看到长乐宫无主的好处,却没仔细想想,父皇是太后亲子,岂会轻易放过害母之人,对窦氏也势必要有一个交代。

有这样的母亲,谁敢保证临江王的事情不会重演。

上面的兄长固然不成,阿彻下边还有几个弟弟。父皇真下狠心,届时再后悔也晚了!

因梁王之事,王皇后被禁足椒房殿,渔阳公主的行程也随之拖延。

窦太后哀痛欲绝,病倒在榻上。

景帝本就重病在身,无法侍奉亲母。馆陶长公主和太子妃留在长乐宫,日夜侍奉榻前。刘彻代父尽孝,为太后侍奉汤药。

怎奈心结难解,数日下来,窦太后瘦了一圈,渐渐变得没精神,近乎起不了榻。

景帝召刘嫖入宣室共计,为让太后宽心,决定优待梁王诸子,尽立为王。

“尽立王?”馆陶吃惊道,“封国该怎么办?”

自高祖立国以来,尚未有哪个诸侯王享此荣耀。梁王五子尽立,该封去哪里?

“分梁国。”景帝道出三个字,又开始咳嗽。汤药的效果不断减弱,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纵然天气转暖,也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分梁国?

刘嫖贪恋权势,常会因此做出一些蠢事。但她终归是文帝长女,汉室的长公主。听景帝此言,立刻就想到七国之乱前,晁错推行的削弱诸侯王之策。

“陛下,阿武已经薨了!”刘嫖声音微哑。

景帝没说话,饮下半盏温水,看向神情哀痛的刘嫖。

“所以,朕厚赏诸侄。”

刘嫖张开嘴,话却哽在喉咙里。

她从未如此刻一般清醒,认识到眼前之人是汉朝君主,牧天下万民的帝王。她和逝去的阿武都在臣民之列,从不曾例外。

“阿母那里还需阿姊帮忙。”

景帝的语气并不强硬,声音中还透出几分虚弱。

刘嫖却是脸色发白,嘴角牵起苦笑。

“一切遵照陛下所言,能否让太子善待我女?”

她终于明白,为何窦太后极力反对陈娇为太子妃。奈何她被猪油蒙了心,自以为看清一切,却自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实实在在是最傻的那个。

孤家寡人,称孤道寡。

天子能废了薄氏,太子肖似其父,阿娇的日子岂会好过。

景帝没说话,刘嫖直接伏身在地,向景帝稽首。

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得景帝一句话,一句能保全女儿性命的话。

“陛下,看在姊弟的情分上,我只求你这一件事!”

景帝默默看着馆陶,最终叹息一声:“准。”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