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拖了一把椅子,把单岩搬到椅子上坐下,蹲下来,两手搁在扶手上,想说什么,可话梗在喉咙口,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他想对单岩说对不起,可请求原谅容易,现在的局面却是无法逆转的。单岩在家里一向都是温柔的,他知道单岩不会怪他,可他心中压着块石头一般喘息困难,他于地球人脆弱的生命来说是强大的,可是当他把小崽子从单岩肚子里取出来,看着那鲜活的孱弱的生命时,在为人父的喜悦之下却有着他生命中几乎从来没有过的茫然无措和慌张。
单岩坐在椅子上,身上套着睡衣,第一次见黎夜脸上露出这般纠结的神色,他捧住黎夜的脸道:“想说什么?”
黎夜抬起一手握住单岩的手腕,想了想,终于道:“我一直很自责,我应该给你的手机安装一个翻译器,这样你和小崽子可以交流,这次就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就像黎夜想的那样,单岩对他果然是温柔的,他没有责备他更不会咒骂他,只是看着他笑道:“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你不是说了么,小崽子自己的问题。”
是啊,他什么都没告诉单岩,更没有提辐射陨石的事情,他的手摸到单岩的中指食指,那里裹着白色的纱布,指甲还没有长全。
多天之前,眼前的青年就是这样掐着手心掐得满手都是血,他苍白的面孔在手术灯的照射下白得近乎透明,他以自己弱小的身体承担起孕育里的所有风险,他坚强优秀。
就是这样的单岩,才是让黎夜无比心疼的,他过去为他做健身计划学习计划为他奔跑俄国,他想让他的爱人优秀强大,他要他历练成长,可现在,这一切通通成了让他扼腕自责的砝码,他恨不得带着单岩一辈子住在这个小岛上,远离那些让他恶心的利益争斗和亲情背叛,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足够了。
他至今都记得手术那天,刺目的手术灯下,自己握着冰凉的手术刀时内心中生出的那一丝消散不去的恐惧,他虽然是机器生命体,但也是个人,没有强大到可以像机器一般无畏无惧,他站在手术台前亲吻单岩时手心捏着的手术刀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一刻他是有一丝迷茫的,他想,将单岩推到如今这步,不也有他的“功劳”么?
他是侩子手么?他为什么要握着手术刀站在这里?
幸而,那厮迷茫很快被理智压制住。
现在,他后悔了,他想,单岩也不用强大,只要他黎夜足够强大就够了,他会保护他爱他还有他们的小崽子,他们一起把小崽子养大,他还等着小崽子某一天强大到能够变个电磁炮出来和他对轰一次。
他心中惊涛骇浪,可千言万语也只在心口激荡着,他一向是不善言辞的,表情都只有那么几个,心中也从来没有过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
单岩却好像看懂了黎夜的担忧,他捧着黎夜的脸,弯下腰来,额头抵着额头,轻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我们就在这里等小崽子出来,现在我们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干。”
黎夜静静半跪着,姿势是如此虔诚,似乎在膜拜自己心目中的神灵,他闭着眼睛,感觉着单岩温柔的脑波,情话可以骗人,可脑波是不会骗人的,黎夜知道,单岩对他的温柔是特别的,他问单岩道:“单家的集团产业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么?”
单岩不知道黎夜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还是笑笑道:“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告诉我,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生来就比别人要享受更多,但也承担更多的责任。产业集团可以让一个人赚更多的钱享受富足的生活,但集团化之下牵扯的民生、就业,各种产业链,都是我需要承担的责任。黎夜,我需要强大,我也想要强大,我想小崽子长大懂事的时候觉得他两个爸爸都很强大,我不能躲在你的或者立娇的翅膀下面,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累赘的。”
黎夜点点头,他是不会劝服单岩做出其他选择的,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单岩已经不是当年单氏山庄里装瞎子委曲求全的青年了,他努力成长向上爬,就好像朝着太阳的藤蔓,一步步向着高处攀岩。
黎夜道:“我会和你站在一起。”这一次,我会和你站在一起,我不会只是站在你的身后。
单岩有点莫名,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黎夜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解释什么,他撑起上身,亲吻单岩的嘴唇,承诺道:“小崽子一出来,我就带你们回去。”这一次,他会让所有人都看到,单岩的身边站着的那个人是谁!
第39章
大白狗卡卡最近过了一段简直堪称“非狗”的虐待生活,虐cry,黎夜他们搬上小岛的时候,单立娇只回家拿了很少很少的东西就走了,都没想得起来家里还有一只大蠢狗,卡卡当时就卧在二楼楼道上,抬着脖子看着单立娇进门,又抬着脖子看着单立娇出门,接着——就这么被独自一狗扔在了家里。
等单岩在太湖边上的小岛上吹了五六天的湖风的时候,才想起来问黎夜:“你把卡卡送哪里去了?”
黎夜:“……”
单岩张嘴愕然,抬手指着他:“你……别告诉我,你们都把它给忘记了。”
不是忘了,是压根没想得起来。
去接卡卡的任务理所当然的又落在了唐晓山肩膀上,唐晓山以前觉得自己是万能的,现在他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他反复思考着,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别说去带一条狗了,搞不好单岩和黎夜的儿子以后都要他来养。
唐晓山去市区房子里接卡卡的时候,卡卡已经在房子的一楼卫生间里拉了好几泡便便了,厨房柜子里的狗粮袋子被咬碎了,水池的水龙头在滴水,沙发被咬了无数破洞,单岩和黎夜的房间门角也被卡卡的牙齿给咬成了烂渣。
卡卡一见唐晓山进来就跟脱岗的野狗一般飞奔过来扑在他身上,尾巴摇得都快断了,汪汪汪狂喊【尼玛人类真是没有养宠物的自觉啊!!都把我忘记了么!?】唐晓山赶紧摸摸卡卡的脑袋,把狗从自己大腿上扒拉下来,道:“好了好了,可怜的蠢狗,幸亏单岩想起来了,他要是想不起来,你饿成一条地毯都没人会想起来你的。”
卡卡:“……”
卡卡被唐晓山带了回去,重新回到了单岩身边,因为有“被抛弃”了一次的经历,从此之后都开始努力在单岩面前刷存在感,小包子的事情反倒没有让卡卡觉得难过,因为动物的感知比人类要灵敏很多,小包子现在虽然在营养草里养着,也不再有任何电波交流,但卡卡每次靠近营养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有些什么不一样的。
卡卡对黎夜这个外星人一开始的印象就不好,现在的印象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咋地,不过这几天大白狗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黎夜当时在单家山庄里找的那对袖扣,好像被他送给单岩了。
卡卡和黎夜说了这事儿,说完之后,黎夜面无表情站在那里,他说怎么好好的袖扣说丢就丢了最后又被单岩捡到了呢?原来是这大狗干的。
搞清楚前因后果之后,黎夜真不知是该把这狗扔太湖里游个泳还是应该朝他说声谢谢,最后转头回屋,给卡卡拿了两根狗骨头。
原本三人一狗一只小包子的生活很快就变成了四人一狗一只小包子。
黎夜在这几个月中,寸步不离的陪着单岩,单岩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完吃完饭在太湖边上逛一圈,便回房间陪小崽子说说话,单立娇给小崽子买了很多很多的小儿书,单岩就每天给小崽子讲故事,还逼着黎夜给小崽子唱歌,黎夜的嗓音低沉,唱着“我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时候声线拖得长长的,静谧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深情专注,听得单岩心里都在颤啊颤的,恨不得抱着黎夜把他的“尾巴”给拖出来摸一摸。
午饭是唐晓山负责,吃晚饭之后大家各回房间休息,下午一点半两点的时候再出来活动溜达,偶尔黎夜会开车带着单岩他们去市区采购点东西,单岩和单立娇现在格外专注于母婴产品,光奶粉,单立娇就让她的朋友从国外拖了20箱回来,报税就报了好几千,还有小孩子的衣服裤子袜子,全部都买好了。
单岩一开始还天真的问:“都买的男宝宝的衣服?”
单立娇弹他脑门儿:“你傻啊,孩子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啊,有小丁丁的。”
单岩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哦原来真是个男孩子,而是——小丁丁是原装的?不会是被孩子拿在手上的吧?(……)
他这么想着便默默无语的转头扫了黎夜一眼,黎夜就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回视他,默默无语的摇了摇头,那样子就好像再说——不是拿在手上的。
单岩:“……”
衣服鞋子奶粉婴儿车尿不湿玩具,女王大人买东西的节奏完全不像是给自己未来的小侄子买的,倒像是给自己未来儿子在买东西,完全就没有节制,三天两天想起什么就朝外面跑,小岛上的商店超市什么的全部都被她逛便了,四岁之前的东西买全之后,她又开始专注买上学中的东西,什么小书包文具本子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开始和单岩商量着上本地的哪个幼儿园比较好的,私立的最出名的总共有三所,地理位置、幼儿教育的质量、师资状况其他排名等等全部都考虑进去,最后想了一圈儿,捅捅唐晓山:“唉,要不我去开个幼儿园吧。昨天新闻里不还出来么?说哪个地方给孩子喂违禁药品,这么想想多不放心啊!”
单岩:“……姐,你现在别激动啊,孩子还有好几个月才出来呢!”
单立娇:“冬天都来了春天还会远么?哦,对了,孩子名字你们定了没?没定我就给你们想了啊!”
黎夜赶忙抬手道:“这个我们自己来!”
冬天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来临了,12月的时候下了一场初雪,太湖边上,风卷着湖水冰凉的气息,雪花从天而落,单岩穿着衣服站在阳台上,昂着脖子看灰蒙蒙的天空之上雪花坠直而落,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雪,他从院外抓了把雪带回房间,蹲下来拍拍营养草道:“小崽子,下雪啦。”
积雪在单岩手心融化,冰凉的触感渗透到肌理之中,他用指头沾了一点雪,贴在营养槽盖子上面,神奇的是,一直没有反应的营养槽竟然很快就把那点积雪吸收了进去,半滴水渍都没有留下。
单岩愣了下,瞪眼看着全封闭的营养槽,侧耳贴近听了听,没有半点声音,用手指再炸点积雪在盖子上,竟然又被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