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山川如此广袤,她却将山川填得满满当当。

那小小一点,耀成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不足以比的光。

江凭阑坠塔之时,喻南紧跟着跳了下来,但即便他反应再快也始终与她差了一截,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抓不到她。

他抓不到,但身在第七层塔的微生玦可以。微生玦在看到碧色身影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的一瞬,直接吃了黑衣人一掌,然后头也不回地往下跳,从时间上来看,其实也只与喻南差了一小步。

喻南见微生玦跃出,伸手入怀取出绳索往江凭阑腰间一挂,然后将绳子大力一抛,抛向了微生玦。微生玦接过绳索后先将江凭阑的身体以巧力向右扯出一丈,然后捏着绳索一路盘旋而下。

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半空,忽然像出现了旋梯似的,那天青色身影狂奔于旋梯之上,手里小心拉扯着绳索,远观倒像一幅天上神仙放纸鸢的诡异画面。

他发誓,他从未放过如此胆战心惊的纸鸢。他人在半空疾奔,始终让自己处在她的下方,为了避免伤着绳索另一端的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拉扯的幅度,却为此耗费了更大的内力,而她身上的冲劲还未抵消,眼看就要落到地面。

还剩两丈,微生玦忽然弃绳。

还剩一丈半,他跃起,扭身,凝气,出掌,即将触到江凭阑的后腰。

还剩一丈,他掌面生风,隔空使力,将她挪了出去。

江凭阑并未感觉到微生玦碰着她,却被隔空平抛扔出了三丈远,与此同时乌墨身影一闪而至,在她即将落下的地方张开双臂。

下一瞬,她在喻南怀中。

再下一瞬,喻南踉跄跪倒在地,忍了忍后嘴角溢出一口血来。

江凭阑脑子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肺腑都挪了位置,隐约知道自己得救了,却不大想得明白是如何得救的,也分不清究竟是喻南的手臂在颤还是她自己的身体在颤,懵了懵后立刻从他怀里滚下来,抬手去拍他背,“你怎么样?”

问完又觉得不对,刚才那些动作不可能是喻南一人完成,微生玦一定也参与其中,那他人呢?

她一面抚着喻南的背一面抬头四处张望,忽然听得一声:“主子!”她循声望去,见柳瓷匆匆赶来,而微生玦似乎倒在地上。

她拔腿就要跑过去,步子一挪却又是一顿,回头看了看咳得停不下来的喻南。

左右脚在草丛里连打了几次架,她一生至此从未觉得如此踌躇如此左右为难,却忽然听喻南不咳了,平静道:“我没事,去吧。”

她如获大赦,脚步一挪刚要走却又再次停了下来,拍着他手匆匆道:“想晕就晕别撑着,大不了我扛你走,我先去看看他。”说罢不再停顿,朝微生玦奔去。

喻南没有去看她奔走的背影,只垂眼望着自己的手背,她刚才拍过的那个位置,半晌后自失一笑。这一笑,淡淡遗憾与自嘲。

得见她踌躇犹豫,内心里竟觉欢喜。

可是皇甫弋南啊,你没有资格欢喜。

……

“微生!”江凭阑一路疾奔,明明不过十来丈的距离却像跑了一个世纪,不知是腿软还是内心太过焦急,看见微生玦的刹那居然整个人脱了力,身子一歪栽倒了下去。

她低呼一声,并不是为自己要栽个“狗吃屎”心惊,而是这一栽正要栽在微生玦身上,他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再被她这么一撞,会不会死啊?

这念头刚转过,江凭阑忽然感觉整个人一轻又一沉,“砰”一声,身下胸膛紧实又柔软,还微微带些弹性。

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拥住了她。

还有力气拥住她?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翻身就要爬起,却听他在耳边低哑道:“好累……别动,让我瞧瞧是不是真的。”

她一顿,听出微生玦讲话时不大稳的气息,感觉到他覆在自己后背的手掌心凉得可怕。

他是熠熠如日光般皓亮的人,却在刚才历经一场生死搏命,胆战至手脚冰凉。

他天不怕地不怕,千军万马当前不过弹指一笑,却在看见她坠落的刹那,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恐惧,甚至在见到死里逃生的她时生怕自己活在梦里。

她忽然就不动了,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江凭阑你矫情个什么劲?人家都这样了,被抱一下会少块肉吗?

柳瓷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两手叉腰,用自己的身躯将趴在地上搂搂抱抱的两个人挡死。

在她身后不远处,柳暗正为了白日里坏了主子的好事将功折罪,死死拦住要朝这边奔来的微生琼。

她作为一名合格的“贤内助”,必须做好前线工作。

微生玦拥着江凭阑,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背,似乎想感知她的温度,他一路摸索,滑到她因方才变故而散乱的长发,再滑到她沾了泥泞的脸颊,又滑到她的脖颈。

过分了啊,这豆腐吃得过分了啊!

江凭阑刚要怒而爬起,突然听见他声音喑哑地问:“疼吗?”

她又觉得动不了了,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刚才被黑衣人掐得疼不疼,她立刻摇头,“哪能啊?”这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也沙哑得厉害,说不疼好像也没人会信,于是清了清嗓道,“也就……那样吧。回头你让微生琼那丫头对我客气点,我就原谅她。”

“要客气的。”微生玦低低笑,声音却仍有些虚弱,“未来嫂嫂呢,怎么能不客气?”

江凭阑白他一眼就要爬起来,却又被他重新摁了回去,“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你多给我抱会,兴许能好。”

她一脸“你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表情,偏头责道:“微生玦,你刚才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

“要啊,”他理直气壮,“怎么能不要?我还得留着这条命,把‘未婚妻’前头两个字给去掉呢。”

她又白他一眼,艰难抬头对柳瓷道:“一会你给他看看,是不是摔着了脑子。”

柳瓷木然点头,“是,女主子。”

江凭阑颇为不满地“嘶”一声,“你也摔着了?”

柳瓷似乎没听见这一句,脸色霍然一变看向微生玦,江凭阑顺着她目光低头看,晕了?

她小心翻身从微生玦身上爬起来,探了探他掌心温度,看向柳瓷,“你来看看。”

柳瓷应一声,俯身替主子把脉,半晌后正色道:“不碍的,休养些时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