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卓坐在车后座,手指漫不经心地点着膝盖:“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件事我来做,年后就能开庭,我和述年都不急,我要让他堂堂正正地走出来。”赵牧铿锵有力地说。
傅之卓微笑:“那行,有需要只管说,我并不是外人。”
赵牧挂了电话,心想这人脸皮够厚,据他所知,傅之卓还没有拿下程萧然吧?好意思说什么是自己人。
但他想到自己,述年出狱之后两人肯定不像现在这样能日日见面,他的心意两人彼此都明白,但以前以为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他并没有明确挑明,述年在感情上并不是主动的人,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完全可以想象他们会渐渐地变成普通朋友那样的关系。
手机在手里灵巧地打着转,下一刻震动起来,他还以为傅之卓又打回来说什么,但下一刻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等了半分钟,见对方没有挂断的意思,他才接起来:“大哥。”
一道雄厚的声音响起:“阿牧,今天父亲生日,你回来吧。”
“大伯父是七十大寿了吧?代我向他贺寿,我这边有些事就不回去了,贺礼我会准时送到。”赵牧冷淡地说。
赵政有些不悦,也有些无奈:“上一辈人的恩怨是上一辈人的事,你犟了几十年了,非要这样下去吗?”
“是啊,上一辈人的恩怨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也只好代替他们把这份恩怨背下去。”赵牧靠在座椅上,目光冷淡至极,“大哥,我记得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你替我的父母不值,跟我一起义愤填膺,冲到大伯父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要那么绝情地对待兄弟,你还会帮着我离家出走,我闯了祸,你总会替我兜着……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永远不会妥协,眼里永远揉不下沙子,可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和那些人一样的死板苛刻,眼里只剩下利益了?”
那边一阵沉默,许久之后赵政的声音才重新传来:“阿牧,你还年轻,等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就会知道,很多事情容不得任性,有时候看起来最绝情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对少数人绝情残忍,换取你们大部分人的利益,你们当然觉得是正确的,可是那些被牺牲掉的人该怎么办呢?”赵牧嘲讽道,“是啊,你是赵家的长子嫡孙,是赵家的继承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我没有觉得你是错的,不过机竟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也不要总是拿出这幅说教的嘴脸了。”
电话被挂断,又一次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高大的男人站在窗前,手里捏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口气。
映在玻璃上的容貌极为英武,西装包裹的躯体健壮伟岸,可以看到隐约的肌肉线条,令人不禁猜测其下潜伏的可怕的爆发力,这个人乍一看不像是政客,反而更像铁血铮铮的军中将领,只是如今他的眉间却透着一抹疲惫与失望。
他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许多鲜活美好的东西,梦想,爱人,兄弟,触手可及的包含他所有想象与期待的未来,可是一夕之间全失去了。
如今他站在最高处,看似拥有一切,其实连这个从小最要好的弟弟,都对他不屑一顾。
“爸爸……”赵煌端着一杯热牛奶过来,“爸爸,喝杯牛奶好好休息吧。”
“小煌,已经放假了?”赵政慈爱地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眼里满是欣慰之色,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看着儿子他又觉得这些年都是值得的。
“是啊,我们这个专业放得比较早。”赵煌目光落在手机上,“是小叔吗?他还是不肯回家?不过爸爸你别生气,小叔这次可能是真的忙。”
赵政喝了口牛奶,醇香的口感他喝了二十多年依然有些不习惯,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哦?你知道什么?”
赵煌每次看着自己高大威武的爸爸喝牛奶,总有种很违和的感觉,他完全不理解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他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笑着说:“听说他要给他看守的那个监狱里的一个犯人翻案,哦,对了爸爸,说起来那个人你应该也有印象。”
第60章 插足
赵政皱了皱眉,想起这些年赵牧总守在那个地方,他心里本就有点猜测,只不过并没有多关注这件事:“那个人姓程?”
赵煌的笑容有些凝固住:“是啊,就是杀害了顾三叔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小叔和他是什么关系,毕竟那是顾家的仇人呢。”
赵政眼神冷漠下来,有些严厉地看了一眼儿子:“那算什么三叔?虽然死者已逝,但你也该知道,顾亦峰生前作奸犯科的事干了不少,不是所有辈分比你大的人都是长辈,顾亦峰那种人完全不值得尊敬,死了也不可惜。”
赵煌一惊,忙说:“爸爸,我知道了。”他眼里闪过一道不甘心,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可是小叔在这个位置上熬了久了,一旦被人拿住把柄,更别想升上去……”
赵政摆摆手:“这个案子是有疑点的,只要握有证据,判程述年无罪释放都不是问题,没什么把柄可抓的。”
“爸爸?”赵煌不明白爸爸怎么会是这种态度,这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赵政看着他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没打算现在告诉你,还不是时候,其实程述年可以算是你的长辈,当年……本来我就想保他无罪释放的,现在你小叔也算代我做了这件事,不用担心他,你爸我在这撑着呢。”
赵煌勉强笑笑,这种随时可以当靠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爸爸知道了之后不该震怒的吗?他以为他和小叔的关系一直不好,小叔这次等于和顾家对上,还没和家里交代过一声,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男人,爸爸居然既不惊讶也不阻拦更不动怒。
这种种异常让他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猜测不到爸爸的反映,他有着许许多多的秘密是自己完全不知情的。
他之前还觉得,就算让爸爸知道程萧然的存在,爸爸也是厌恶居多,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赵煌脑海中可谓千回百转,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爸,小叔和那个程述年……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也不反对?”
赵政觉得这孩子今天问题特别多,但他对这个孩子一向有着十足的耐心,他正色道:“小煌啊,你不要被世俗束缚住,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和男人女人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要你小叔高兴就行了,我这个做大哥的都支持他,你也一样,将来无论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爸爸都会支持你。”
赵煌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张和程萧然酷似的照片,差点就脱口而出“因为你喜欢的也是男人”,好在他不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秘书突然急匆匆地敲门进来:“赵书记,出事了,顾家、顾家……”
赵煌皱眉说:“顾家又怎么了?”之前停止了对赵家的某些生意的资金照顾,一副要划清界限的样子还不够?
秘书缩了缩脖子:“顾家发布了一些不好的东西,是、是这些年来赵家通过顾氏企业所进行的灰色交易的证据。”
赵政浓黑的眉头皱起,放下牛奶:“给我接顾总。”
秘书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接不上,那边直接给拒绝了。”两大家族这是闹翻了吗?顾家那边明显是要把赵家从政的一串人都给搞下来的意思,最少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赵家势大,但敌人也不少,顾氏企业来了这么一下,这是要刮暴风雨的预兆啊。
赵煌看着赵政的神情莫辨的样子,斟酌着说:“难道是小叔要翻案惹恼了他们?”
赵政直觉没有这么简单,但顾亦舟要反水他是看出来了,问题是顾亦舟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点征兆也没有就走了一条于人不利于己更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这根本不像他的作风。
程萧然不知道他的催眠终于给京城的某些人带来了困扰,他正沉浸在书山题海中无法自拔,天气越来越冷,过了元旦,临近春节,大周山上的樱桃已经可以出售了,他的淘宝店又火热起来,石家凤那些人的水果店也开始开张,准备春节前先捞一笔。
不过家里知道他要学习,准备重新上学,而且还是医学专业的,没人敢打搅他的时间,有程父他们看着,周家姐夫和大姐都是能看的人,也没出什么岔子。
等到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在镇上读书的周子元那几个孩子都放假了,家里不但一下子热闹起来,还多了许多小帮手,过年前几天,在读高复的程暖暖也回来了,淘宝店就由她打理,程萧然大部分时间就窝在他的小别墅里,与世隔绝一般,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倒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他一出去就会被逮住问宝宝的事,几个孩子尤其是程暖暖,特别想去看小宝宝,他被他们拦截过一次,好辛苦才逃出来,他简直是怕了这群小屁孩。
“啊、啊……”一只胖乎乎的爪子一把拍在他的书上,一转头,一张小胖脸歪过来,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乌溜溜地闪着光,嘴巴大张着,粉嫩嫩的牙床上上下各有两颗小牙齿冒出里米粒般的尖尖。
吧嗒一下,一串口水就滴在了书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