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霍免的亲近,他感到心满意足。凌驾于漆黑的城市高空,他终于能够确定她不会下一秒甩手要走,也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人,突然拒他于千里之外。
尤谙悠哉得甚至空出了一只手来,抚摸霍免散乱的长发。
这非但没有安抚她,倒惹得她愈发地惊慌失措。
他们正在极速地下落。
霍免闭上双眼。她毫不怀疑,下一秒他们俩就会双双坠地,摔成稀巴烂。
很快,风声在她耳边停住。再睁眼时,尤谙的双脚已经触地,他抱着她,停在某栋居民公寓的天台上。
短短几秒钟,霍免感到自己被吓得老了十岁。
她有意要用最快速度,从他的怀抱脱出。无奈,浑身的骨头像散架了一回,双腿软成了果冻条,她的四肢竟然一点力气都没有。
“放我下来!”瞪圆眼睛,霍免的语调无比严肃。
她企盼这样能够唬到他,但显然,没有成功。
“不放。”
尤谙摇头晃脑地对她笑笑。
霍免一句“你个倒霉死孩子,快别闹了”还没骂出来。
他突然冲她眨眨眼,眸中捉弄的意味更甚:“抓紧了!”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尤谙!!!尤谙!!”
随烈风飘走的这几个字带着哭腔。他抱着她,再一次起飞了。
由始至终,霍免并未见到尤谙的身后展开一对黑色羽翼;他的飞行,完全依靠着惊人的弹跳力。
紧闭双眼,她混乱一片的脑子里猛地浮出一个鲜明的疑问:尤谙究竟属于哪个物种?
直至霍免在颠簸中被吓得有些麻木了,他们终于到家。
……霍免指的是,车队宿舍的天台。
尤谙自知他免不了一骂。放下霍免后,他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立在原地,等待她的责备。
霍免沉默了将近五分钟。
在她看来,尤谙刚才的行为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那也使她更加清楚地明白,她没有那个能力,对他负起责任。
——原以为自己可以,可她根本是,救不了他,也管不住他的。
霍免知道自己正在气头上,面对眼前这个顽劣又神情可怜的小屁孩,她尽量告诉自己:我是大姐姐,尤谙才七岁;我不能说出气话,我要成熟,好好讲给他听。
她尽力了……
“尤谙,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知道你在图书城为什么生气,就跟你不想我去参加同学聚会一样……就好比是,你的一样玩具被别人抢走了,你心里不舒服。因为这股不舒服,你连那个玩具本身也怨上了。你让我害怕,你想报复我,对吗?”
“不、不是玩具啊,你是我的……”
惊慌失措地打断她,他咽了咽口水,声音磨成细沙,破碎不堪:“我的朋友。”
“朋友的定义,最早的时候,我是跟你一起学的呀。”
吃力地吐出一口气,霍免咬紧下唇:“还记得老师怎么说吗?朋友,是相互尊重、相互帮助,相互分享美好事物的人。你问问自己,你真的把我当成朋友吗?”
长睫覆住眼底的情绪。尤谙闷闷地,反思着他刚才过分的举动。
——他确实是把她当成朋友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之外还有更多的,更多的……
“尤谙,你早晚要接受的,你得睁大眼睛看看我。”
抬起他的下巴,她正看着他,也逼迫他直视自己。
少女的身体发育良好,初具大人的模样。
长发别在耳后,唇是樱桃色的,喋喋不休。
她的瞳孔通透一片,面对他的时候没有秘密,那样坦然。
“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七岁的小孩子了。”她说。
“很快我要开学,我已经上高中了,不是幼儿园。我有别的朋友,玩得最好的是两个女生,一个叫黄橙橙,一个叫林妆。还有我不想再瞒着你了,回到车队我不是来找你的。我们家拆迁,搬到这儿只是暂住,再过一阵又要搬走了。到时候,我……”
“别再说了。”
尤谙的肤色惨白,让人联想到冬日里皑皑的雪。
可他唇边猝然出现一抹的笑,是冰天雪地里燃起的一簇火。
能见的光线,被山一样得身形遮蔽得透彻。
他凑近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在他眼里,看见了他的失控。
手掌压住她的肩膀,他所带来的寒气,阴沉得骇人。